果然一座风城

果然一座风城


蒙正和 　　每次到下关，总与凛冽的狂风撞个满怀。

　　冬日早晨，我行色匆匆地在建设路、幸福路、龙溪路奔走。风如利刃，刮得脸上生疼，两耳僵硬；风如龙尾，扫得两腿几乎离地，趔趔趄趄。顺风时“脚下生风”，大步流星；逆风时身如风帆，步履维艰。“下关风吹得跌老水牛!”半为夸张半为实。因为风大，下关又名“风城”。

　　“风沙迷住了我的双眼，心中怀念家园……”我的家园在哀牢山中，群峰环抱，云遮雾绕。“春风桃李花开日”，“吹面不寒杨柳风”。风，一年四报拍打着宁静的生活，温和着呢。

　　偏偏家人要赶热闹，在风城扒了点蜗居。冬日里，斜阳峰麓第一夜，风大如牛，彻夜怒吼。风从洱海来，是立体的、全方位的，地面、空中，前后左右，打着尖利的口哨，要把楼盘掀翻似的。楼北万花路的行道树，与狂风互为呼应，“唰——唰——”声浪如潮如涛，前赴后继。担心风把玻璃窗刮落，殃及路人，辗转反侧，哪里敢睡着！风，把家人的美好愿望刮得支离破碎，也将我悠远的故乡思念肢解得百孔千疮……

　　果然一座风城！

　　　
　　风无处不在，无时不吹。风云际会，撼天动地，似乎全世界的风都跑到下关来了。彝族诗人常建世说得好：“下关的风，一年吹两次，一次吹半年。” 风来何为？赏上关花，观洱海月，品点苍雪？抑或是拨龙头弦，吟大本曲，赶三月街，参加绕三灵？

　　此时的下关，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候。日子要一天天过，菜得一日日买。清晨，大衣毛裤绒鞋厚袜穿裹严实，缠条围巾，戴上手套，下楼到小超市买菜。风欺生，见我跨出南向的楼门，“呼——”地扫将过来，掀我个踉跄。继而迷住双眼，灌进口鼻耳朵，钻进衣领，渗入裤脚，真是无孔不入，要把我当汽球吹飞当树叶刮跑。昨日傍晚还干干净净的林荫道，铺了层枯枝败叶、纸屑杂物，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数次谋划到西洱河边、海西湿地保护带、情人湖畔走走，畏惧寒风，老下不了决心。终日龟缩在楼里，听千篇一律的风啸，去意徘徊，恨不得逃之夭夭。

　　反观下关人，好像没把冬天里强硬的风当回事。

　　黎明，冒着严寒去楼东巷口买早点。卖包子的金花是城郊农民，肤色微黑，衣服单薄，干净利落，笑盈盈招徕顾客：“烫手的包子新鲜的馅，一元一个!”

　　我便买她馒头。“阿叔咋穿得这厚呢？”“怕冷，你们下关太冷了。”“不冷嘛。我每天四点起来蒸馒头包子，推着推车走十多分钟路来这呢卖，还冒着汗。不怕冷，也就不冷了……”

　　“不怕冷，也就不冷了”，我就留意观察清晨街头“不怕冷”的情景。

　　未及天明，楼后按时响起晨练者坚实的跑步声。荷花校区公交站，穿着简约校服的小学生们候车上早学，寒风掀起红领巾，如火苗在胸前飘摇。街道上，着桔红工装的环卫工人挥动长扫帚，仔细打扫着垃圾。再往东，到人民北路，几个中年妇女浇洒草坪，修剪绿化树，给醒来的城市美容。他们穿得并不怎么厚，我与之相比，一身臃肿，相形见绌。西洱河边，银发飘飘的老者在练太极拳，全然不顾刺骨的寒风，一招一式，有板有眼。最热情的要数人民公园的“舞蹈演员”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吹拉弹唱，载歌载舞，白调彝腔，自得其乐……

　　周六中午，天空如洗，阳光明媚，我步行到团山公园大门旁边码头附近。风由海东来，波从海面起，隆冬时节的海滨，怎一个冷字了得！早年油油的在水底招摇的水草（我把它叫做水草）不见了，湖面波光粼粼，由北向南奔涌而来。水天一色，鹭鸶、水鸟、红嘴鸥起起落落，“嘎——嘎——”，声声呼唤着不远处的春天……

　　湖边露天浴场，夏日里肯定人满为患，此刻却闲置着。就见两个人走过湖中长廊，一老一少，爷孙吧。他们脱了衣服，撩起湖蓝的活水激凌激凌胸脯，浇湿泳裤，伸展伸展筋骨，一个鱼跃入了湖。我周身一激凌，缩脖子缩手，裹紧大衣，十二分地钦佩他们的胆量与意志。

　　次日，迎着海东的朝阳，我沿着万花路一直往东走，经过全民健身中心，走向海边湿地。一辆轿车驶向停车场。少顷，一家人先后下车，奶奶怀抱婴儿，少妇打着阳伞，年轻爸爸的脸一如东边的太阳温暖灿烂，也向湿地慢慢而来。

　　风凛冽，带着湖水的冰冷。我紧紧大衣，拉严帽檐与口罩。他们在湿地边沿放下包袱抱背等物，面朝洱海，奶奶打开襁褓，露出孙孙如花般矫嫩的小脸——我听说过，在下关大理，婴儿满月，抱到海边，让他（她）吹吹海风，听听涛声，小娃娃身体性格便有了风骨，人生将一帆风顺……

　　日子在风中，过得飞快。出乎意料，楼下的映山红、樱花不为寒风所动，悄然绽开蓓蕾。

　　换下笨重的冬装，穿上运动服，壮着胆子早早下楼出门。未及春风拂来，龙源小区的樱花、杜鹃已灿若云霞，花苑兰湾的花事名副其实，花团锦簇，争妍斗艳。龙溪路上的梧桐泛起新绿，彰显着老下关的丰采。建设路、苍山路、洱河北路南路、滨海大道……一夜间，风城悄然变花城。

　　风花雪月，玉洱银苍。四景风为首，美皆缘风起。

　　风唤雨，雨酿雪，雪溶为溪，溪汇成湖，湖蓝湖蓝的洱海捧出一轮明月……

　　下关风砥砺出下关人硬朗坚韧的性格，男女老少，声音响亮阳刚，步子风风火火，张扬着达观自信。下关风把苍山洱海打磨成一山翡翠一湖琼瑶，凝碧得让人心旌摇曳。下关风把花岗岩温润成玉。什么玉？汉白玉，白家称其为“大理石”……

　　　　　　　　　　　　　　　　　　　　　　　　　　　2014-0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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