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出生命真实的花朵
2021-12-23经典散文
[db:简介]
转瞬间,来桐乡已有两个多月。从第一个厂跳槽到这家公司,我只用了两天的时间。这些年什么本事也没学到,唯有跳槽换工作最在行。
我喜欢这家公司的设施和制度,即便工作时间偏长,但和云贵川的同事一起共事,是我留下来的主要原由。
公司老板是台湾人,六十多岁,平易亲近。听闻厂区内的休闲设施都是他亲自策划建造的。我最喜欢假山后的一池红鱼,以及池子旁边高而轻柔的柳树,柳树垂着长长的枝条,枝条一直低入池面。
我工作的地方在二楼手工组的流水线上,之前我并不知道这家公司是流水线生产,微微有些失落,但很快调整好了心态。以往听说过流水线的辛苦,没有真正领受,也谈不上害怕。
我被分配在九号组装线上,和一些比我稍大或偏小的姐妹一起组装精美礼盒。礼盒大多接收国外的订单,英文字母的品名经常弄得人一头雾水。
流水线的工人文化不高。高中毕业的没几个人。就我自己而言,初一只上了半学期,权可以算作小学文化。好在应聘的时候也不问我要毕业证。
梅是我的对座,云南姑娘。皮肤稍黑,但气质丰盈,善谈,大方。我和她很快就熟悉起来,并很快成为好朋友。她比我小很多,也不叫我姐,她说我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当以“同志”相称。
梅是长女,生在农村,高中毕业就出来打工了。初进的一家电子厂天天加夜班,她笑称不想青春暗无天日,于是找了这家虽是流水线却是常白班的公司就职。
梅上班从来不请假,即便生病也在坚持。有一次感冒很严重,几乎晕倒了才去批了半天假休息,次日又晃晃忽忽来上班。我一直很好奇,这样花样年华的姑娘,怎么会这般节俭。几次想问几次都言出急收,我怕触及她不愿多说的心事,就像我,也深埋着一些苦痛不愿提及。
一次深夜喝酒,我们都喝醉了。她醉醺醺说起她的家庭,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大大小小都在读书。她每个月的工资都要寄回家去。她站起来,举起酒杯,说她看到一条夏天的裙子多么漂亮,但只驻足看了看,没舍得买......
有一个月,梅的家里需要用钱,她留下工资的零头八十九块作为一个月的零花(公司里管饭,伙食不用钱),其余的全部寄了回去。我和她一起去银行汇款。那一刻,我看到一个平凡普通的农村姑娘,举高了灵魂谦卑的活着,只是外人无法知晓她年轻醇厚的内心,是多么渴望一些理解和关爱——她把爱全寄了回去。
她不喜欢被人说她的鞋子太旧,衣服老土,手指太粗,她有她的骄傲,也有她的脆弱。我在心里认她做了我的妹妹,就像疼爱自己的妹妹依作一般关爱她,只不过,我没有喊出来,只默默地把那声“同志”在心底转换成“妹妹”。
除了梅之外,还有一个年长的女杂工,每天晚上抢着洗机器,想多挣那半小时加班的钱,凑给读大学的儿子做生活费。女杂工也很善谈,不识字,公司“开恩”才得以留下来。她姓史,按理应该称她“史阿姨”,可我们更喜欢叫她“史大姐”,即便她的年龄已是我们的妈妈辈,而她的心态是那样年轻,脸上永远挂着亲切的笑容。她每天推着叉车楼上楼下到处跑,空车来重车去,年纪大了难免腰酸腿疼,可我一次也没听她叫过苦。
那天我去打水,无意间看到她在电梯口靠着,眼睛周围黑了一圈,极其疲惫。看到我看到她的状态时,突然上前一把拉住我,说:
“丫头,别告诉外人,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我没文化年纪大了,不好找工作......”
我点着头,有些哽咽地。
我离开流水线调到品检处是在一周前,不在同一个车间了,离她们似乎远了很多。但工作还要继续,生活还在继续。或许,这就是生活吧。
想象的美好生活只存于乌托邦式的假象里。只有把自己变作一粒种子播进生活真实的土壤,才能接受到泥土的气息,才会生根、发芽,开出生命真实的花朵。
(写于2011年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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