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路车系列八:虎皮 (吉汗)
2021-12-23经典散文
[db: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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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鼓楼附近,一个小城称得上高档的大酒店,七楼多功能会议室给我空了一个座位。那座位,和公交车上最后那排靠背椅像双胞胎,后面园弧罩了深蓝色椅套。单位派我去参加一个一周期限电脑涉密操作培训,每天经过那座标志性古建筑,钟鼓楼。
车上,又看见那个黑衣女郎,习惯于站在车厢司机后面那个地方。从来不找一个地方坐下,就那样扶着白色横杆亭亭玉立, 冷漠的丹凤眼从口罩下闪出,若一汪泉水,却显得有些郁郁寡欢。一般情况下,这个姑娘到钟鼓楼那个站点,就会迅速转移到车门口,然后向一条河流跳那样轻盈跳下,那中长黑色棉衣宽宽松松如一面降落伞,缓缓迎风张开。车厢,对于她来说,好像一个铁皮监狱那样束缚她具有想象力的青春,站一会儿,她感觉可能都是度秒如年。因此,她跳车一刹那,感觉像在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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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培训,自己不可能同一个站点下车,去没有游性地盯一个小女子的梢,像一个躲躲藏藏的克格勃,尽管对方有些神秘。开始注意这个黑衣女郎并非她那件上面缀着十几个大大小小口袋的黑色棉衣,而是她随身携带的行头。从鼓鼓囊囊来判断,应该属于一个业余窥探爱好者的标配,里面可能是那种高倍望远镜。还有一个小箱子,肯定不是核按钮手提箱,难道是化妆盒?
要不,就是一个城市风光职业摄影师,靠拍片子卖作品养活自己。走路姿势看,应该是未婚小女子,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那个类型。她走着走着,逗留在钟鼓楼下广场上,开始搭她的长枪短炮。闹半天,竟然是一个像素极高的多镜头拍照手机和一个折叠式支架。小箱子,现场与手机联结剪辑制作的。
一个在钟鼓楼前自拍自恋自娱的网红,我说吗抖音上好像见过,有一点点面熟。她的网名也挺怪的,叫什么虎皮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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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免有好奇心,促使我无法按下写作热度关闭键,却轻而易举地停下脚。是不是,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对口型啊,这个同车乘坐的旅伴,用她的疯狂般歇斯底里表达她的爱乡情。终于,我明白了,她为什么不坐下,不想和一车粉丝混淆不清,网红就是网红,别染黑不太好。
面对着支架上的手机,她不断搔首弄姿,不得挤眉弄眼,不断身体后仰做举麦克风春风浩荡万里状。她的两个助手,从天而降,留的都是爆炸式发型,一道黄一道紫一道红的,仿佛彩虹从头顶升起再泻下。两助手,坐下就开始工作,像摄影师进入片场似的:少废话,开工——冲着一个支架上手机屏幕翻跟头,那黑衣女郎前翻十几个,后翻十几个,旁边,就一个观众, 一条小黄狗, 翘着嘴角打量着这个小姐姐,天天的天天还没有玩够吧?黑衣女郎蹲下身抚摸着小狗脑袋说,小傻瓜,我不是玩不是闹,本姑娘养活三个人呢。看来小狗有点狗眼看人低,我在旁边都看不过去,她哪是一只鱼缸内掀风浪的鱼,那虎皮纹有杀伤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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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我跟踪黑衣女郎的过程中,感觉到身后也有一双不怀好意的目光追星一般追着我。好像,这个盯梢者也来自九路车。九五之尊,中国人都喜欢九,喜欢见九就迎上去。心里想,很可能是错觉,因为自己往往在车上坐最后一层。
听广场上扫纸纸片片的打太极拳的老头说,这女子,比我还能坚持,天天一个时间来向钟鼓楼报到。为了适当在相同背景下,她的表演有所变化,她引亢高歌和摇摆配舞,她连翻跟头和变幻面孔,甚至倒立。她的花样百出,让另外一个就会傻站那唱民歌的中年妇女相形见绌。
经过广场,自己坐在电脑培训会议室,脑海里都闪现的是这个新职业。靠这个也可以为生,闻所未闻的事情,却逼真可触。 钟鼓楼靠这个小女子频频亮相, 小女子靠钟鼓楼天天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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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我才发现自己身后的盯梢者,也是一个网红。他就在站点那,守着一个进广场的门楼,疯狂地跳唱,人称门楼哥。这几天他一直跟着我走几百米,可能在琢磨我也是一个什么网红,怕我在广场四周什么位置不如雕塑位置来一个雕塑哥。广场不是太大,已经有七八个网红选择有利地形占据,不能再有竞争者出现。
我和他点透后,一本正经声明说,老弟,我就是刚从九路车上下来过路的一个普通粉丝,你们这些网红的表演,我都关注。目前为止,我没有想做网红的迹象,培训完从哪来还回哪去。那小伙子也挺实在,如释负重松一口气说,老师傅,这年头干啥都手稠,劝您老有退休工资的话,别来凑这个热闹。我们有地盘划分的,泾渭分明,有规矩的。一听,我摆摆手,最后瞧一眼对方的虎皮棉马甲落荒而逃。
后来,在广场坐九路车路过,我强迫自己别扭过头去掂记什么,更别说有胆量下去当克格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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