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同题)
2021-12-23经典散文
[db:简介]
这些年里,目睹了父母亲衰老的过程。十年前,父亲还绕着红城走,东大河,西大坝,没事就走上一圈。母亲那时候还能去五一广场打太极,精精神神地白裤白褂上台演出,视频为证。一个十年,就把父母亲变衰老了。
父亲越来越少言寡语。年近九十,他关心的事情越来越少。世界上发生了什么,粮食歉收还是风调雨顺,谁晋了职称涨了工资,新下来的稻子贵了贱了,一切都与他无关。他一天比一天沉默,那些爬过的山、走过的路、林涛与雪野都远去了,他闭着眼睛,保存着体力,不说疼也不说难受,只在每周孙子开车从工作的旗县返回的时候,掐着时间问,到哪了?过一会又问,快到了吧。就连笑容也少了,偶尔睁开眼睛望向我们,一瞬间,目光如炬,依然洞察一切的样子。父亲有几根长寿眉,雪白雪白,脸上的老年斑颜色更深了。我有过两次颈椎骨质增生引起的脑供血不足,发作后,言语迟缓,大脑转动一下也累,只觉得这世界再大的事情也跟我无关了。父亲的样子仍让我心惊。
父亲生命的火捧在母亲手里,或者说,父亲的火,烧的是母亲。这些日子父亲成宿成宿不睡觉,他把黑夜和白天过颠倒了。夜里,盟蒙医的霓虹照进来,风声和街上的车鸣传过来,窗子里,一颗星亮晶晶的,从中天直至偏西。父亲不让挡窗帘,不让开灯。或者清冷的夜更适合聆听,聆听来自远方的,过往的,未来的,心里深处的什么东西?就在夜晚的寂静里,父亲和夜一起清醒,他躺下起来,起来再躺下,彻夜无眠。母亲跟着一起度过这些长夜。起身,要靠母亲拖拽;翻身,母亲要把压在身下的被使劲拽出来,再严丝合缝地盖上。黑夜里有窗外的霓虹,有月光,屋里也朦胧着。墙上的石英钟一圈又一圈奔跑,有大概半圈,开足马力,劲头十足,接下来的路,一点点弱,再弱,声音越来越小。不知到了哪一个节点,我猜是走了一圈之后吧,复又清晰着嘀嗒,一会又偃旗息鼓,就这么一圈又一圈,直到窗外的声音把寂静淹没。白天黑夜母亲都在这石英钟的嘀嗒声里忙,白天是操持着周全的营养,父亲的夜晚又是母亲的白昼,母亲就这样日夜燃烧着,以年迈的身体像照顾孩子一样照顾着越来越衰弱的父亲。我想起杨绛翻译的兰德的诗:我爱大自然,其次就是艺术;我双手烤着生命之火取暖;火萎了,我也准备走了。
小侄回家的路,要路过一片红柳。雪地里,雪越白,红柳越红,像悄悄燃着的火。这样的风景父母亲都看不到。我们每次离开,母亲都追到四楼阳台上,把花白的头探出来,一直望到我们走远,走过楼房拐角。我们都成了父母亲窗外的风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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