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一棵树
2021-12-23抒情散文何足道哉
那棵树与我的老院子一起消失了。我曾经拥有一个老院子和一排平房,在市区里。老院子是祖上留下来的,那是一个让人怀恋的地方。院子里,几间青砖灰瓦的平房,雕窗画柱,古色古香。平房的前面是一排笔直的新疆杨。那是父亲从农村林场里弄回来的树苗,我们一同栽……
那棵树与我的老院子一起消失了。
我曾经拥有一个老院子和一排平房,在市区里。老院子是祖上留下来的,那是一个让人怀恋的地方。
院子里,几间青砖灰瓦的平房,雕窗画柱,古色古香。平房的前面是一排笔直的新疆杨。那是父亲从农村林场里弄回来的树苗,我们一同栽种在院子里的。新疆杨的前面,就是几畦菜地,种植着一些应季的蔬菜。
不知什么时候,大约是在一年的夏天,忽然在菜畦的边上,院子最南端的墙角,长出来一棵小小的树苗,嫩嫩的,水水灵灵。起初并没有在意,只是在收拾菜园子的时候,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并没有将这小小的树苗当做杂草除掉,这棵幼苗幸存了下来。
幼苗一天天长大,变粗。这才发现,那是一棵榆树苗。
哪里来的榆树苗呢。
站在院子里,向四周望去。自家的院子里,除了一排素面朝天的新疆杨,并没有别的树。四周邻居的院子里,举目所见,并未见与之有关的榆树啊。是温暖的风,将一粒榆树的种子,千里送来吗?是多情的鸟儿,衔着一枚榆树钱,翩翩飞来,在我家的院子里,将一粒榆树的种子,悄悄埋藏了?
一粒自由的种子,在我的院子里,生根、发芽、茁壮成长了。
在城市里,一棵树的种子落在地面,要自然而然地生长起来,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即便有这种可能,也会因为生长的不是地方,很快就会被清除干净。只有那些在园林工人培育下的植物,才有可能整齐划一地在城市里得到保护。那种我们以前在原野上看到的落地生根的景象——生命一沾上泥土就开始了长大的里程,毫无制约自由地生长,在城市里是不可能的。
在我的院子里,这棵榆树,成了例外。它自由地来,落地生根,无拘无束地生长。几年时间,它就有一人多高了。有了一番不经任何人工修剪的,带着自然风情的翩翩姿态。
在城市里,一棵自由生长的树,必定会和一座院落有关。而这院落的前途,也一定关联着城市的发展。
我想,我可以守着这座老院子,让它成为自由的摇篮,至少可以让一棵树自由地生长。让那渗透自然气息的干,日益粗壮,像一个奔放的汉子;让那些蓬勃的枝叶,尽情茂盛,像一个智者的思想。
城市的建设比森林的生长还要快,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见不得一庭田野风光,见不得一棵未经规划的,自由生长在城市里的树。
百年的古拙与固守抵不住城市现代化的脚步,在一阵阵机器的轰鸣声中,一排平房轰然倒塌,那些青砖灰瓦顷刻间变成一地瓦砾。一扇一扇精雕细刻的门窗,被小心拆除,运到旧货市场,凭着浑身晕染的历史烟雨,或许能卖一个好价钱,为已经不复存在的百年老屋,挽回一点点颜面。那棵榆树,几经交涉,总算在被夷为平地的瓦砾间,存活了下来。毁掉一个固有的符号,一定是想创造一个全新的概念,钢筋水泥间,不是应该保有一点点生命的气息,应该留有一点点自然的绿色吗?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一幢高楼的建成,似乎是一夜之间的事情。那榆树的枝头刚刚吐出鲜鲜嫩芽的时候,守护它的老屋被毁掉了,叶片未曾泛黄,它的身畔,就矗立起一幢幢高楼。它愈发显得渺小与孤独,忧郁在高楼的阴影里,看不见蓝天与阳光。那些曾经随风飘拂的枝条被锯掉了,只剩下一截木桩戳在那里,没有了一点点生命的气息。
一群黑色的鸟儿,从我的头顶飞过来,又飞过去,哇哇乱叫。叫声里似乎透出无限凄凉。因为有翅膀,它比树木更自由,不会任由人们砍来伐去。由树林到树木,再由树木到树桩,最后树桩也将被拔掉。可是,没有了树木,鸟儿也失去了栖身之所,在城市的上空,飘来荡去,像一群孤魂野鬼。它们很凄厉地叫着,一粒粒很大的粪便从空中撒落下来,掉在行人的头上、身上,引起一阵阵的骂声。
它们成了城市里最为令人讨厌的鸟类。夜晚,它们站在建筑工地那些高高的塔吊上,或者高楼的房脊、房檐上。黑压压的成群地挤在一起,像一群黑色的幽灵,紧一声,慢一声地叫,让人心神不宁。白天,则盘旋在城市的上空,像一团团黑色的云,压在人们的心头,不肯离去。市民们不堪其扰,想尽各种办法进行驱赶。可是,鸟儿们与人们开展了游击战。这里被驱赶了,就到那里去;城市中心被驱赶了,就到郊区去。塔吊、楼顶、房檐不让栖息,就在那刚刚夷为平地的碎石瓦砾间,臭气熏天的垃圾堆里寻找栖身之所。
鸟儿们似乎比树木更可怜,它们能够飞翔。可是,它们也失去了可以栖息的家园。
风,似乎更加不愿意光顾这里了。每次的光临,再看不见柔枝披拂,绿叶摇曳那让风心醉神迷的万种风情。“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的美景,只能向书本里面寻找了。没有了招摇的千丝万缕,风只好走街串巷,稍不小心,就会带起呼啸之声。城里人不满,它自己也觉得无趣,只好到广阔的原野,寻找自然的情趣,与树的枝条相伴而舞。
风不来,烟雾就不请自到。它施展各种温柔手段,将拥挤的道路,窄窄的街道笼罩起来,制造出一座座海市蜃楼,虚无缥缈、美轮美奂。不管人们喜不喜欢,烟雾用尽各种温柔的手段,迷茫了人们的双眼,阻塞了人们的呼吸,游荡在城市间,充当起了城市的化妆师,而城市,也逐渐迷失了。
人们让城市里的树木隐身,烟雾让城市隐身,让人们的目光看不清行走的路。
我的思绪凝固了,像一截木桩,立在那里,与那个已经不能叫做树的东西对视。
所有的枝条都被削剪了,就失去了发散的韵致,也没有了招摇的风姿,树也就不能称之为树了。树木的消失,让许多的鸟儿成了孤魂野鬼,城市因此愈加凝固、沉重了。
树与木头的区别就在于它的姿态与姿势。
木头是不会思考的。被戳在那里,它不会有新鲜的嫩芽生出,像哲人的思想,在春风里飘荡。让那些敏感的诗人,漂泊的游子,多情善感的妇人们生出千般的感慨,万种相思;它也不会有黄叶飘零,让那些承载许多梦想的叶片,随着风,飘飞在蓝天沃野里,渲染出千般妩媚,万种风情。
树却可以,树可以让那些魂牵梦绕的目光,随着柔软的枝条,舒展。
树的姿势与姿态在于清越与挺拔,在于风中的披拂与雨中的呼吸,它是有生命的。
城市里不会有裸露的泥土,就不会有落地生根的种子。
几个手拿刀锯的人走过来,他们是想把那截木桩也锯掉吗?我不敢正视,转身逃走。
那棵不知来自何处的一枚种子,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落在了我的院子,生根、发芽、慢慢长大,成了我眼中难忘的风景。然后,被越来越膨胀的城市吞没,成了一棵只能生长在心里的树。
风吹不进干枯的心,鸟儿的影子变得越来越飘忽,寂寞的心,也只能种下一棵树。
2014-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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