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路车系列三：聚（吉汗）

      九路车上，有时候也会蹿上来一个特殊的乘客，一条毛色滑溜好看的纯种金毛狗。 和一些素质差的市民相比，金毛狗更懂文明礼貌，跳上车便直奔下车车门正对的位置，往那一蹲露出舌头。
      它好像认识公交前脸上的阿拉伯数字，三路公路十二路过来，不往上挤。我纳闷司机师傅也纳闷地感叹，这金毛狗真聪明啊，难怪狗崽上千地卖，也有人要。
      突然间，我感觉这条狗面熟，很快我想起来啦。西城，农民工聚集的劳务市场，也就是打零工的马路市场，经常看到它的身影。显然，这条金毛狗，应该不是这个群体里的一员。
      那是夏天热的时候，十字路口人行道上，金毛狗夹杂在一群抽着劣质香烟，高声笑骂中打着扑克，脸上贴满纸条的汉子中间，如蛟龙入海地跑来跑去，尾巴摇个不停。偶尔，有的农民工从村里带一只土狗来凑热闹，那土狗脏兮兮的，好像从来不洗澡似，能否和雍容华贵的金毛狗合得来，就不得而知。毕竟，九路车经过这个地方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一瞬间，不可能捕捉更多的画面。
      公交车上，我望着窗外树荫下，那些快乐的人和快乐的狗，心想那也是一种生活。普通人的生活，穷穷地开心。大中午，那些农民工会躺在各自旧摩托车上睡觉，四仰八叉打着惊天动地的呼噜，流着绵延的涎水，做着梦。旁边，金毛狗卧在那里目光温和，仿佛那些人都是它的主人。
      知道内情的乘客，嗨了一声感慨地说，这狗命好，住在一个大别墅里，主人大老板，忙得一天到晚不着家，保姆管不住它，就老外跑。一开始，被主人长链子锁过一段时间，那些日子，我听说这个金毛狗天天候在客厅落地窗前，呆呆地望着窗外西城马路市场的方向，无精打采地谁也不理睬。后来，不得不由着它。旁边的乘客，当然有不信这个传言的，便报以一声冷笑，那个感慨的乘客就说，爱信不信吧，我和那金毛狗主人就是邻居。不想看见，都往眼窝里钻呢，有啥可奇怪的，哼。
      我在猜测，这金毛狗如此依赖那些农民工，有三个可能，一个，它本来是条流浪狗…… 一个，金毛狗和主人闹别扭离家出走…… 一个，起初跟随它原来的主人来打零工的……
      似乎它可以听懂报站，快到时便坐立不安的。到了那个地方，它突地跳下去，一不留神前脚绊了一下，差一点被路边石磕破嘴角。它朝它感到身心自由的地方浪去，尽管农民工只剩下三五个，还穿着件旧军大衣缩着身体，嘴里不断喷着热气，冷得跺着脚。
      目送着窗外的金毛狗，我默默地为那些自由者祝福，都好好地活着。奔跑中，它渐渐地渐渐地浪成一团火苗，金色的火苗，灿烂而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