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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读书•写作•生活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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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鸿
  
  1
  
  我始终相信,在生活的天平上,只有人,才会自觉为自己添加精神砝码,假如动植物的生存也叫生活的话。
  
  精神砝码之本身,就标志着不一样的生存。
  
  生存,这个词汇,我更愿意将其理解为包含“生活”和“存在”双重意义或者多重意义的复合词汇。在生之外,还有一个存。生,是简单的,物质的,原始的,具有手段性质的。而存,却是复杂的,内在的,心灵的,具有精神意义的。通常情况下,我喜欢从后者的角度,去理解古希腊哲学所一直纠缠的“是“的问题,去附会西方哲学特别是海德格尔们萨特们所关注的“在”和“存在”的深奥概念。我知道这样有失肤浅,但我所取的是以遥望和向往的态度,去默照“我是”与“我在”的意蕴,与是非、与浅薄与否无关。
  
  中国古人对于“存在”问题,更有一种格天体物的说法,那就是,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形、生、老、死,是生的表现,而载于“大块”中的我,则是“存”的实体,有着“在”的意味了。人之大患,在我有身。此处的我“在”,意味就更加明显。
  
  我思,故我在。笛卡尔如是说。
  
  2
  
  笛卡尔的思,是怀疑的思,是能证明自己存在的思。
  
  我如何证明自己的存在呢?
  
  生,是不需要证明的,是不证自明的。只要我还在呼吸,还在说话,还看得见身外的阳光雨露,还感觉得到季节的寒暑交替,人间的世态炎凉。而“存”和“在”是要证明的,你证明了自己吗?
  
  人们自古以来就这样叩问着,如夸父,一直追着赶着,仿佛那个“存”和“在”是一个永恒而温暖的太阳。这样的人常怀赤子之心,带着人类初始的好奇,是人间难得的“小孩子”。这些“小孩子”们面对宇宙、天地、星光,河流,总是翘首而望,期待证明。孔子站在河边说,逝者如斯乎,不舍昼夜。言外之意是,有没有不流逝的存在呢?屈原俯仰天地感慨说,惟天地之无穷兮,哀人生之长勤。他哀的不是生,而是存,是往者吾弗及兮,来者吾不闻。有意识的生命本质之一,即是知道什么叫受苦,什么是悲哀。
  
  诗人说,青草应该生长,孩子们必须死去。
  
  3
  
  忙碌的白天流逝,我在灯下的书页中获得了存在的感觉。我不知道别人的生活是怎么过的。生活太多样化了,太丰富了,我们甚至不能用粗略的语言来形容这种多样化和丰富程度。
  
  然而,这又要什么紧呢?
  
  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寻找着存在的证明。这才是根本。
  
  生活汹涌,世事流变,我的证明方式是在享受生活的忙碌琐碎之外,读书,写作。我坚信这是少数人才有的方式。作为存在方式的读书和写作,在我们这个喧嚣的时代,已然悄悄退守为极具私人化和私语性质的活动。你可以坚守,你可以信奉,但讨论和交流的可能性极小。佝偻于时间的尘埃里,人们抬不起头。世俗红尘的瞬间体验,足够人们品尝和玩味,足够人们咀嚼和反刍。
  
  在阅读与写作中,我能感觉到岁月和历史在悄然敛缩,自身转眼化为那个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的行者,或被夹在史册的某一页,成了书中角色,或幻化为文字间的一缕芬芳,涂抹出一点诗意。
  
  4
  
  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
  
  当浪漫的荷尔德林写下这个句子的时候,就注定了这句诗以及其中包含的无限愿景,会成为几乎所有人的共同向往。贫病交加而又居无定所,似乎往往能够增加诗人的直觉与敏锐。工业文明对人的异化,时光的碎片,生活的刻板,灵性的泯灭,让诗人看到了一条回家之路。
  
  在这条回家的路上,诗人还看到了这样的景象:在那里,在那遥远的地方,葡萄闪闪发光。那也是夏日空旷的田野,森林显现,带着幽深的形象。自然充满着时光的形象,自然栖留,而时光飞速滑行。这一切都来自完美。于是,高空的光芒照耀人类,如同树旁花朵锦绣。
  
  这是只有心中有家的人才能看到的景象。
  
  心中有家的人,是有福的。只要“宅中有园,园中有屋,屋中有院,院中有树,树上见天,天中有月”,就“不亦快哉”!诗性智慧照耀审美人生,人生存在的感动,从那一照耀中充满心灵。没有了诗意,生活的面目将丑陋不堪,精神的家园也将失落在无边的幽暗之中。
  
  5
  
  真正愿意和敢于审视自己的人,从来在乎的都是内心生活,而非外在的生活。然而,由此所界定出来的两种生活,将分别引导人的身体和心灵走向不同的方向,由此开启存在的低吟和灵魂的挣扎。
  
  对于很多人来说,生活的艰辛不足畏。芜杂的生活对于内心和灵魂的消解,却格外容易导致痛感。在现代人那里,生活剥夺了悠闲的沉思,忙碌豪夺了时间的完整,人们越来越缺少真正的内心生活。精神的砝码重量太轻,或者被放置。生命,也就成了无法承受之轻。
  
  无法承受之轻,是一种虚无的状态。虚无与存在对立,也为存在提供了价值参照系和价值创造力。
  
  于是,有人开始写作。写作,不是为了照亮他人,而是为了照亮自己。
  
  写作,是语言的狂欢,也是精神的狂欢。在狂欢中,人们审美、慰藉、治疗。在审美、慰藉、治疗中,人们又求证着存在的价值和意义,追寻着生命的微光。
  
  6
  
  也许,只有光——包括火和灯,才最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文学和写作的意义。史铁生曾向往“写作之夜”:当白昼的一切明智与迷障都消散了以后,黑夜要我用另一种眼睛看这世界。
  
  然而,写作,真的能给予人灯火一般的照亮和温暖吗?真的能给予人另一种看世界的眼睛吗?在这个功利滔滔的世界,个人所秉持的精神信仰和所期待呼吸的属灵的空气,能在多大意义上给予心灵抵抗的力量——抵抗寒冷和孤寂,破碎与失落呢?
  
  《奥义书》上说,投入无明的人,进入茫茫黑暗。但那追求明见者,则投入更大的黑暗。这可能是古代智者通过智性和神性的参悟而达到的一种终极性表达。那更大的黑暗是什么呢?对于凡俗的生存者,我们虽无暇细究,却可能在繁复的生活中,体验到某种深邃的事物,张望到某种遥远的东西,这些事物和东西,激起了我们内心对于生活的渴望、穿透与超越。
  
  为了这种渴望、穿透与超越,我们开始以读书、写作的方式,投入到无明的生存中,让疲惫的灵魂时时遐想渺远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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