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冬

　
　　李华新
　　农人农家都有猫冬的习惯，猫冬是辛苦的农家对季节适应的一个过程，而且是对于冬闲是一年四季农家最放松的日子，也是生活感觉中最好的日子，因为可以利用这个季节修理农具、整理一下猪圈、马厩和牛舍。在这个日子里，好酒的农家，往往是把自己酿造的瓜干酒拿出来，温上一壶，在家慢慢小酌，或是邀三五好友，研墨写字画画的，这是一件中难得的闲暇时光。而更多的幸会是那些呼朋唤友的人，可以居家喝酒商量一些农家的生活生计大事，划拳行令不亦乐乎。而一些会木匠活的农家，这个时候会在家里为自己也为亲戚打制家具。而一些知书达理的人家那些农耕人家典型的气质中也会呈现出来，不惜路途遥远或是拜师切磋，或是在家埋头写那些自春天就萌发的抄书写诗的心愿。而我则是除了同样会与知己好友把酒论文之外，写作则是一个最大的心愿和爱好。
　　晒着温暖的太阳，读一本心仪许久的书，或是一有灵感就马上记下来，成就着诗人作家的梦想。是一种很奢侈的幸福。因为劳动出工是必须的，也挣工分，年底才会有可怜的分红。
　　自然因为我会中医又有针灸的技术，因此走街串巷到一些人家行医，就接触到了更多的事。而对于这位大叔的木匠手艺则是有一份更多的亲近。不为别的，他承诺打一个小家具送我。
　　我那个小小的枣木板凳，就是那位大叔在猫冬的时候完成的。这些活计看起来并不复杂，可是那活儿确实真得很见功夫的。而且，看着那些不起眼的枣木板，在他的手下逐渐成形，最终成为结实枣木凳的时候，会觉得，做个手艺人真是不错的。而那时村子里木匠是很为人的，尤其是盖房子这样的大木匠，那时很受人们器重的。他们都是在村子里背着手、挺着胸走路的人。这些人，仅仅是凭着手艺，不仅能是得到了尊重，家里的日子也是过得不错的。而且是自己的生活成本，也要比别人少。比如说，这起房子盖屋这样的事情，那屋架子是自己起早贪黑，紧紧手做出来的。不仅活干得尽心尽力，而且是物料也是选得精细，至少是不会多花冤枉钱。
　　那位大叔，那时的年纪不过五十岁，在村子里受人待见自不必多说，可是干木匠的，未必就是一个你能干村干部的。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尽管是早早就给儿子娶了媳妇。可是那个在部队上当了几年兵的儿子，却没有继承为父的这个手艺，而是一个充满了浪漫情调的复员兵。因为这门亲事是家里订的，没有自己的那种死去活来的爱情。因此婚姻上也就处得不那么痛快。甚至是在那个年月，就执意要和媳妇分床，这些事情在当时是要被人笑话的。娶媳妇不就是为了睡觉吗？！你不和媳妇睡，咋的，要搞其他的女孩子呀、尽管那个时候，没有什么小三的概念，可是乡村的爱情却并不是那么平静。
　　那大叔，那个时候，吃请的机会多，听到的风言风语也多。可是尽管是凭借着自己的手艺过活，在外人眼里了不起，可是在那个复员兵的儿子那里，确实每每提不起情绪。那时，这位哥，把自己的那个新房布置的很有雅兴，自然墙上贴得也是当年的那些年画。不过屋子里的清洁程度，却是有条不紊。尤其是那被子也是叠得像在部队那样有甲有楞的。媳妇受不了他的这些有点洁癖的毛病。就时常回娘家。家里的日子就这样不冷不淡地过着。
　　大叔在这样的一个家庭氛围下，不好对儿子说什么，为娘的倒是对儿媳妇很关心，最关心的无非是儿子和媳妇同床不同床睡觉的事情。不过，二人结婚不多久儿媳就有了身孕。家里的婆婆脸上有了笑模样，大叔自己就心情好了许多。那天见了我，就说，你不是要个小凳子吗？隔天来拿，还是我给你送去、我听了自然不敢有劳大叔，就说，那天来玩，就顺便拿走。
　　其实不管是什么事情，在冬闲的时候，都是最出效果的，比如这怀孕生子的事情，怀孕每每是冬日的比较多，因为，冬天冷，又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更没有现在的什么电视、上网的事，那个时候，农村里还是点油灯的多，夫妻同房这样的事情，在油灯下进行，就如现在那些尽管是有了极好的照明设施，确是一定要缔造烛光感觉的新人那样。灯光如豆，同样可以成就夫妻好事，而且是双方同样是可以尽情发挥的。只是那些爱情呓语般的呢喃或是呻吟，却是需要大大收敛的。
　　为这事，做过考证，农村中的那些叫做秋生的孩子多，那不仅是对于这个名字的偏好，而实在是怀胎大都是在冬月，生产在秋季。仔细算来，那可都是猫冬的作品。
　　其实，不尽是人是需要猫冬，即使是牲口，也是需要在这段时间，要好好的歇息一番的，那些牲口到了冬天就只是饲养，而不会出力气的。“立冬不使牛”尽管是具谚语，确实为农家牢牢记着。
　　立冬吃青则是对牲口的另外一种犒劳了，漫长的冬季，嫩草少，喂牲口主要靠干草料。为了改善牲口的饲料，趁严冬来临之前的深秋和初冬季节，有放牛吃青草的活动。冬季的麦田里像草萍一样，一层青草铺满大地。只要麦根扎得实在，长出地面的麦苗，不怕牲口吃，不怕人脚踩。常见冬季里在麦田搭台唱戏，人山人海把麦苗踏平了，但等于上了一层肥，第二年麦子长得特别兴旺。因此，冬季里在麦田放牧的人不少。而且那些屎尿拉在自己的地里，也是件好事。
　　立冬节气，有秋收冬藏的含义，劳动了一年的人们，利用立冬这一天要休息一下，顺便犒赏一家人一年来的辛苦。有句谚语“立冬补冬，补嘴空”就是最好的比喻。
　　自然吃得兴起的人们，自然也会性起的，而且是那种冬雪之夜读禁书的习惯，不仅有对性启蒙的“贡献”，更是一些举灯夜谈的一些人拉呱的日子，而且是那些乡野情趣和风流韵事，自然也会在冬雪皑皑落得大地一片白茫茫的时候，谈兴不减，引得一些后生容易想入非非的，使得男人的苛尔蒙分泌旺盛。自然了除了这些之外，冬月也是拜师学艺的季节。一些手艺人，自然也是会在这个季节收徒的、比如那位大叔，就是因为在这个季节给人去看房料，并且是为当地颇有些富贵气的大户人家打做了一套家具，深得人们的称赞，也因此收了那户人家的后生为徒。听说后来，大叔还真是托了这位后生徒弟的福。
　　现在谈到立冬，也往往是要吃饺子的，在我国北方，北京、天津人爱吃饺子。济南人也是爱吃饺子的，那个时节，吃饺子也不算什么难事，因为地里有大白菜，房檐下有腊肉，再说已经存下的棉籽油和大豆油，以及宰猪后的成片的猪肉。都储存起来了。吃顿饺子也就不是什么苦难的事情了。至于为什么立冬吃饺子？因为饺子是来源于“交子之时”的说法。因此不管家境如何，饺子是必须要做的，而男人们则是因为有了饺子吃，自然也会温壶好酒的。而那年月温酒喝下，微醉状态的同房也是农村最好的时机，似乎也是必要的功课；再说，男人的精子早在几个月就生成了。这个时候喝酒，其实并不会影响生育功能。那时的乡下，冬季是养精蓄锐的季节，此时的男人和女人的欢爱，也因为种种原因而使得激情四射，对于优育也是一个不错的选项了。至于猫冬时是季节之交的说法，一定会吃饺子的文化意义，也并不计较，因为改善伙食总是孩子的最爱。那些有情的恋人的缠绵，也会因为冬天的寒冷，使得相拥偎依成为一种很自然的姿势。那些即将进入婚期的女孩，也是需要在这个时候到未来的婆婆家里去包饺子的。不管是夜有多深，还是要让未来的媳妇回家的。如果真得回不去，那就是要和婆婆住在一屋。
　　立冬是秋冬季节之交，故“交”子之时的饺子不能不吃。现在的人们已经逐渐恢复了这一古老习俗，立冬之日，各式各样的饺子卖得很火。此时唯有故乡冬月的饺子的味道，才是最纯正的，只是现在只能成为一个奢望了。
　　不过，所谓的冬闲，那是属于老年人的生活，那个年月，年轻人在冬月是需要出工去参加农田基本建设“冬干”的，尽管农田基本建设是冬闲时节的“科目”。可是，冬天里还是要闲下来的。而人们一闲，就会让感情蓬勃起来多情起来，就会有更多的天造地设的新人进入洞房花烛夜的规定情境。
　　冬闲的是大地所需，那是蓄积能量的土地，也是肥沃的土地需要歇歇地力的休养，而人们则是需要养精蓄锐，为来年的忙碌养生健身“补嘴”，积淀收获丰收的身子骨。
　　冬季是大自然对土地的一种犒劳方式，“凡耕之本，在于趣时”；“得时之和，适地之宜”。应时，体现了前人对自然规律的重视。更是体现了农耕文化的内涵，而冬季更是养地的最好的时机，而那些农民命根子一样的土地，则是需要予以养地的，几千年来地力基本上没有衰竭，不少的土地还越种越肥。就是我国先民们通过用地与养地相结合的办法，“应时、取宜、守则、和谐”，就是在天、地、人之间建立一种和谐共生的关系，这是农耕文化的核心理念。
　　冬闲的时候，农家在闲，在猫冬，而大地则是休养生息，一年中的四季轮回，唯有冬天是不会像土地索取的。度过了皑皑白雪覆盖的冬季，春花烂漫和金灿灿的秋季还会再来。
　　（李华新）
[ 本帖最后由 李华新 于 2013-11-20 15:53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