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轻盈，灵魂甜美

　　　　我曾经说——十多年前我在文章里就说过：我的灵魂大约是变轻了。那篇散文是《怀念悬崖》。 　　那时正当火热的青春。然而“火热”在我是“水深火热”的意思。生活很沉重。现实沉重，记忆灰暗，我能领略到双重的沉重，于是在冬蛇一样的蛰伏中开始写作，像一个神人，把黑夜变成白天，把现实变成想象，把沉重变成虚无。不是虚构而是思索，如履薄冰，如临深渊。苦涩隐忍。时光漂流，灵魂飘渺。我在写作中寻找自我，不知道未来何时来，永远有多远。 　　那时，一切都在既定的轨道上，在平常的道路上，因此我才那样耽于回忆，并且清晰地感觉到：灵魂变轻。我不是神，无法规定自己的生活路线。当走到穷巷高墙面前，或者当一扇门拒绝我——还有一双翻云覆雨手故意让这门弹得我鼻青脸肿的时候，我不会哭泣，更不会号啕，我不会申张我的冤屈。我没有生活的智慧，我有个人意志，有本能的感觉，我再度选择安全的路径。只要不倒下，路总是有的。 　　即使走在光明大道之上，我也没有快乐，因为我的灵魂变轻了：没有自我，失魂落魄，茫然空虚，不知道命运的风它在往哪个方向吹。不久前还做了一个关于灵魂的梦。在香格里拉那一夜，我梦见我死了，像是对自己很失望，赌气一样地说：我的灵魂很轻很轻，只有一根羽毛那么重。 　　想起这个话，我忽然惊觉：仿佛到死也忘不了功名，或者灵魂的重量仅以人的社会贡献来衡量，难道潜意识里还是一个强烈的理想主义者？ 　　谜底与謎面往往同时呈现。在这样的惊问里，我似乎看清了自己。感伤不可遏止：我的灵魂变得越来越轻了。因为命运给了一个人半生的苦难，也给了他超越苦难的勇气和智慧；命运即使再加给他什么，他也不会动心了。 　　今夜真是不同寻常，我又一次感觉到我的灵魂，它似乎变质了：我的灵魂里有了色彩和味道，像一个梦中的果园，这个园子里挂满了诗意的苹果。我的灵魂充溢着诱惑我兴奋起来的甜。这甜，正是来自一种美。 　　有人曾经对我毫不掩饰地说，买我的书（2006年那一本散文集），其实主要是买那一张作者玉照。我从来不为这种形而下的说法高兴，但此刻我倒有些相信了，因为我也强烈地感觉到这样一种形而下的心思。 　　我翻开一本书的瞬间，被一种感觉震住了。美，美不可言，美不胜收。一个令同性也被征服的美人，该有怎样的一种美好呢？美丽是身体的天然，美好是心灵的修为。人因为可爱而美丽。身体的美投射给世人的，往往包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因素。比如张国荣有脸谱或者未化妆的脸，并不比任何演员或常人多出什么，但他的名字一旦与那些电影艺术有了关联，他的脸就给唤起人的审美感觉，进而使人对他产生深刻的感情。
　　封面拐角的地方，一幅朴素的小照，看得出一个美人胚子，哪有我想象中的苦菜花的样子呢？也许在我心里，写作的女人特别命苦，文字里往往都是凄风苦雨、新愁旧恨，她们为写作牺牲了美丽、健康，甚至家庭和事业。 　　我整个夜晚都在读她的书，心中渐渐形成了一个谜，那就是她最习惯在文章里写“丈夫”，又有两处写过“老公”，我几乎没见她写“先生”，更没有“外子”。 　　也许是我看得大而化之了，但是多次在文章中看到“丈夫”这样的字眼，我是有点感觉异样的，因为“丈夫”是一个比较客观的词汇，多用于第三人称的文本。我知道她是喜欢朴素的，但我以为“丈夫”或者“外子”，不见得谁更高贵，却有一种亲疏意味。我以一个读者的敏感，通过一个词汇获取一个同性作者的心灵密码，根本不在乎她的本意。 　　我揣着这个谜，躺在深夜的黑暗之中，我想答案一定在她的面容里。我打开灯端详着她的几幅照片，感觉她就是我端庄优雅的熟人和姐妹。 　　看着她的照片，我想我明白是什么在吸引我。开朗的神采！柔韧的气韵！优美的双手！温润的玉镯！遗憾的是没有穿夏裙的照片。她的表情那么凝重，即使站在灼灼桃花面前，她也不曾露齿一笑。因为她没有一副樱桃小口？但是她的唇形非常柔曼，是她脸上（除挺拔的鼻子外）最美的部分。六张照片展示给我的，是一个多么鲜活的女人！我的心离她的灵魂（或许应当说文字）更近了一些。 　　是她，改变了我灵魂的质地。她的照片，使我感觉到了灵魂中的甜：审美是一件多么愉悦的事啊，而生活之美高于文字之美。她的书并不是世界名著，可是我不由分说地喜欢它，我喜欢她的人因而喜欢她的书。喜欢一个人到了想听她说话的程度，肯定是一种极高的礼遇。 　　但一定会有人说，文字比人更美。（这是成都美女温敬棠给我《烟香女人》的褒奖之语）。有那么多人爱她的文章，有几位友人给她写过散文评论，而我更珍惜她的诗句，她的诗篇里有不知名的“九九花”，还有一枚惊世骇俗的月亮（“是谁的邮戳，大胆印在天上”）……一个能炼出惊人诗语的女人，她的散文会是怎样一种金声玉振呢？我就是带着这样的心思读她的书，先读了文友给她写的评论，再读了她写的几篇评论，再读了最后的诗，然后回头倒着读前五辑的散文。我的眼睛反复触摸着她令人心跳的诗句，感觉到了她的用意之独到，表达之尖新。

昙花一样的相思

亲爱的，请一定等我
我终究会到来
哪怕只是路过

时光的炉
融化铁石心肠

春天是个小婴儿
二月出生
三月长大

煎一碗浑浊的汤药
以毒攻毒，或是滋补

　　现在我要告诉你，这个令我夜不能寐的美女，就是中财论坛里被唤作南山菊的女子，或者是她《开在心田的花儿》的文集。你明白这里的双关吗？ 　　很高兴我的灵魂再一次恢复了知觉，并且突然恢复了味觉——是南山菊猛然打开了我灵魂的味觉：好像我从来不知道灵魂是有味觉的，我的味觉曾经只属于舌尖。 　　读者往往有精神洁癖，喜欢纯粹和天然。我就是如此。所以题目上万万不肯缀上“文集”字眼或者文集名字，这样一来，或许更有悬念意味。读书就是读人。处处说我，而时时有她，这是我的评论风格，于人于文，我向来只谈感觉，不作定评。
　　　　　　　　　　　　　　　　　　　　　　　　　　　　　（2013-07-07）
[ 本帖最后由 川媚 于 2013-7-27 23:12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