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的一场雪

　　正月初八的一场雪
　　这一场雪下的，嘿嘿，凉州人说，好么。因为雪下到凉州了么。
　　正月初八的早上，妈起床之后的第一件事，就告诉我们，下雪了。
　　大弟问：大么小。妈说，鸡爪子厚。
　　我还躺在暖暖的被窝里，心想，鸡爪子雪，太小了呀，怎么不下一场大雪呢。
　　这个冬天，从立冬到立春，几乎没有下过一片雪。来拜年的亲戚们，寒暄过后，总要说几句关于这个冬天很干旱，没有下过一片雪之类的话。自然，随后担忧的，就是即将来临的春种了。凉州这地方，十年九旱，尤其冬春季节，有时简直就是在干塘土里下种子么。至于成不成，只能看天气的造化了。
　　起床之后，我从大玻璃子窗往外看。雪已经下的很大了。远远近近，村子和田野，沉静在迷蒙蒙的雪花之中。
　　老院子的那一侧，麦草垛已罩上了一层白纱。地面上的雪，不是妈说的鸡爪子厚，而是有鞋口子厚了。
　　大弟也起床了。他自外看了一下，叹了一声，要下一场大雪了，说完就到院子里拿了扫帚扫雪去了。他自小是一个勤快的人，虽然多年一直生活在城市里，但来到老家，一些简单的体力活，还是很乐意干的。一个人，一生无论走的多远，童年的痕迹却永远的刻在生命里。扫雪、挑水，这些事都是小时候常干的，现在再干，并没有丝毫的陌生。他已有三年没有回家了，今年回来，事事处处都流露着浓重的思乡情节。
　　妈已在后院扫雪了。其实，扫什么呢，雪还是不停的下着。村子还沉浸在年的气氛里，但在一场突然而至的大雪里，村子还是把另一种无法抑制的喜气流露了出来。
　　乡村就是这样，无论外面的世界发生了多大的变化，土地还是农民的根本。这几年，村子里的年轻人几乎都到外面打工了。有一些人，抛弃了土地，在打工的城市里定居了，也想把家里的老人们带出去，但老人们，哪个愿意走呢。生于土地，死于土地，谁也不愿意自己的一把老骨头洒落在他乡的土地上。这个冬天一直旱着，又有一部分年轻人准备抛弃土地了。但看到这一场雪，一些人的想法又变了。土地，是人生存的根本呀，怎么能轻易的说离开就离开呢。
　　到了中午，雪更大了。新房子里感觉很冷，尽管妈已将那个暖气炉子烧的很热了。但在这样寒冷的时候，水泥的新房子，怎么比得了那些土土的老屋子呢。小时候，每次下大雪，爹总将屋子里的炉子烧的旺旺的，妈将炕烧得热热的。我们把脚伸到热被窝里，在小小的玻璃窗上画一朵又一朵的雪花。而在新房子里，偌大的一道玻璃墙，让人感觉即使在夜里也好像是睡在露天里一样。在这样的雪天里，感觉一伸手就要和外面的大地结为一体了。不知为什么，人在这样的房子里，总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不像在老院子里，黑黑的屋子里，一觉就睡到了大天亮了。高高的院墙，阻挡了陌生的目光，也阻挡了冬日的寒冷。
　　喜鹊和麻雀也不见了。人们搬到了新房子，它们也追随而来了。整天在离新房子不远的几棵树上唧唧喳喳。有时，悄悄地落到后院的车棚里，飞快地啄几口撒落在哪里的鸡食或是堆在墙角的玉米粒。而今天，影子也不见，他们去哪里了呢。
　　雪很快把小小的院子堆满了。我出去和大弟一起扫雪，不一会儿，小院子里就堆了几大堆雪，在玻璃后面看我们扫雪的小侄子丁丁和阳阳，立刻吵着要玩雪。他们疯叫着跑出来，把我们扫的雪散开又堆起，堆起又散开。但等了好久，也没有见他们堆上什么雪人。后来，丁丁的手里拿着一个小雪人，阳阳大叫着去抢，俩个人推倒在雪地里大笑。侄女娜娜，坐在过道里的沙发上，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雪花想心思。十六岁的女孩子，正是人生的花季，也有雪花一样飞扬的心思。
　　小时候，一到冬天，总要下几场大雪。我们拿着竹筛子，藏在门帘后面扣麻雀。或是和几个孩子在门前面的田里打雪仗，有时笑着回来，有时哭着回来。在这个大雪纷飞的正月初八日，我们坐在小弟新房子过道的沙发上，同时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一时之间感觉眼睛都有些湿润。这一切，似乎都是昨天的事情，但都是四十几岁的人了。人到中年，心情有时也如这飞扬的大雪，看似平静，却也有飞扬的时候。
　　突然有一种冲动，到雪地里奔跑。那样，是不是就可以找到那早已流失的童年呢。但这一切，确乎是很久远了。我们的童年，其实都留在了几百米之外的老院子里，此时，老院子里一定是堆满了皑皑的白雪，我们的童年，也就埋在这白雪地里了。我看了一眼大弟，他的目光也遥望着远处的老院子，但谁也没有提出去看一下。飞雪之中，清晰地听到了看家的大黑狗汪汪汪地叫了几声。
　　新房子的门口，就是一条马路，雪很大，车很稀少，但通往城市里的大巴还是不时缓缓通过。正如我的乡村，正一步一步向远方的城市迈进。
　　雪时停时下，傍晚时分就五寸多厚了。志来接我，我不太想去，但想他一个人在家也没意思，还是上了车。
　　车灯亮起，无数的雪花热情地向车灯扑来。
　　到了市区，行人稀少。霓虹灯闪烁的城市，沉浸在飞扬的大雪之中。
　　 雪落凉州, 正月初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