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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2020-09-17抒情散文何也
一黄昏了。家家的屋顶开始变成浅黄,橘黄,又渐渐地变成了紫色。长天之下,到处都能闻到一阵阵炊烟的香味。一串串尖而长的声音开始升起来,大娃娃,吃饭了----此起彼伏,一腔接着一腔。就像沈从文写过的那样,这一切真是一个圣境。在井边玩耍的孩子,吆上

一 黄昏了。家家的屋顶开始变成浅黄,橘黄,又渐渐地变成了紫色。长天之下,到处都能闻到一阵阵炊烟的香味。一串串尖而长的声音开始升起来,大娃娃,吃饭了---- 此起彼伏,一腔接着一腔。 就像沈从文写过的那样,这一切真是一个圣境。 在井边玩耍的孩子,吆上牛,慢慢回家了。 没了孩子的井,又平静了,且有些寂寞。 二 井,是庄头的那眼井。时间长了,庄里人都把井,叫井上。就像是自家的一畦地。井到底有多古,没人晓得。传言,打有人住,就有了这口井。井很深,见不到底。 有水吃的日子,就是幸福的日子。自古到今,杳杳如月。 井是老井,井沿却是悬沿。高出地面。东头和西头的人家,都用涝坝里的水洗衣裳喂牲口,舍不得舀清水。房前屋后,经常漂着一股子土腥味。做饭待客,就用井水。清冽,甘甜,有余味。 井的源头在离庄不远的沟里。 沟两边是山,不高不低,满是蒿,艾,蕨,荆等。秋冬后,全都变成枯黄,透着黑,像是石头上吃了年成的干苔。 沟里有小股股的水,分分叉叉的,像极了孩童们的尿尿,一直淡黄淡黄地流着。间或也在粗高的槐树杨树间,飘荡着老鸹的叫鸣。越往里,沟越深,越窄。塞满了荒草荆棘。荒草下,也时不时地有小水闪着亮光。一直连到不远的山缝里。 这就是井的源头。暗暗地流过地下,流到井里,也流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天旱久了,就会有人来求雨。雨水广了,井里的水还能转磨子。但庄里人都舍不得,说甜水能传几辈人呢,转磨子转着转着就没了,那是浪费光阴呢。所以,庄里的磨子大多是驴拉,人推。水磨子,就是摆件,给外庄人看的。
三 记忆中,井里的水,好像是汲不完的。担一桶,增一桶。攒一梢,还一筲。而井上的悬沿,却被井绳勒的一道深一道浅。光光亮亮的,就像老汉抹了猪尾巴油的额头。 来来往往的人多了,井上渐渐就成了大道小道消息传播的源头。担不担水,人们都爱去井上转转。婚丧嫁娶的,唱戏耍社火的,都要从井上集中,散开,收尾。记得小时候批斗地富反坏右,也是在井上。井沿一圈,站满了黑压压的人。只看见棉袄的领口、袖口黑乎乎的,硬硬的。还有伸长了的脖子和嘴里呼着的一股股粗气。李富农、高阴阳被反绑着站在凳子上,树枝一样弯着腰。口号过后,凳子就被踹倒。然后是惨惨的哭声,和笑声。 李富农没熬过批斗,挂在家里的羊圈旁自缢了。高阴阳后来改行木工专打下井。 下井,就是跳水的木桶。高阴阳做的下井,村人都说有风水,灵光。小棒槌,木启子,木钎子,木锯儿,木楔子。他不用铁器,说铁器做的下井渗水呢。打,是小活,举手之劳,之巧,但能养家。打下井,打木勺,打梢,打拐棍,还打马鞍子,马笼头。我妈说,家里柴房挂的马鞍子和下井都是高阴阳打的,值一个工分呢。 盛在下井里的水,凉。热人喝上一口,惊的牙齿疼,但却解乏,解困。 下井一般用槐杨木,沉,而笨拙。后来就被塑料桶取代了。 庄子方圆的木匠就属高阴阳的手艺最好。但大儿子看不上,没传,也不学。小儿子干了十多年,还帮人盖房,打家具。后来,就到县上办了个木材加工厂,还给人看风水。 庄里就再没人会打下井了。 四
乡里有俗语讲,一人不进庙,二人不看井。怕让人起疑心,或被人担忧。秋忙霜降后,地里的洋芋一山一山的堆起来。井边上就慢慢聚的人多了。一户一户地排队,粉洋芋,晒粉面,做粉条。 有一种梅红洋芋,细腻,汁大,沉淀到锅底后能渗出浓浓的粉晶,粉晶一层层摞起来成人形,叫粉娃娃。做粉条的时候,在灶头里用麦衣烧熟,吃起来很过瘾。还能治胃病,腹胀。 庄上的老人,能活到八十多的,大都爱喝一口烧酒,砸吧一口旱烟锅,还得就着一口粉娃娃。现代医学讲,淀粉吃多了会发胖,可庄间人经常是上顿洋芋,下顿洋芋,就没一个胖子。记得有一年在石门碰到一个挎着香包的老太太,身体非常健康,说是七十多岁了,很少吃肉,就是吃洋芋粉,喝洋芋汤,邻居叫她洋芋虫。可是,洋芋里从来不生虫子啊。 井水冲洗洋芋汁,是沿袭古法。老庄离川不到十里路,上梁就能通到四方,最远可达六盘山。洋芋粉条的制作从隆冬开始,到初春,不歇不停。远先的年成里,庄上的人就背着粉条去北里换兰州的水烟,靖远的磁缸,蒙古的砖茶,陕西的粮食。北里,就是现在的西海固地区。晚上,井沿上灯火灼灼,人声鼎沸。最兴盛的时候,还出现过装烟客。 装烟客,就是给人点烟的。手里拿着两尺长的水烟瓶,在井沿上转悠。做粉条的忙了,烟瘾犯了,就使一个眼色,装烟客赶紧把水烟瓶凑上去,噗的一下,吹红烟煤子,长长地吸一口。毕了,抄一把粉坨,抛进烟客的竹篮子里,稀泠泠的还淌着水。老年人讲,那是富人家耍的坛场,穷人连饭都吃不饱呢。 五 陇中的房子多是一面坡,就像是挂在房上的一畦地。这是一种利于淌水的结构。讲究的,还出檐,在屋外折起一条回廊。当地人叫天井。 天井不是井,可供休息,乘凉。不管是新庄子,还是老庄子,院子都非常大,院墙大多砌成花墙。院内栽些椿树,蔷薇,芍药,或搭个葡萄架,一直将阴凉遮到院外。 能有天井的院子,虽谈不上豪华,但绝不简陋。单是从屋后墙砖缝里抹的白灰浆和炕筒口砖楞的工整上,就能看出主人盖房子时的用心。 天井夏天当能乘凉,冬天也可晒阳。有了天井,也就有了一处存放隐秘的去处。幽静,而雅致地让古旧的时光存放百年,甚至几百年。 老庄里高家出过一个秀才,院里的天井很深。房檐之上,是脊兽,婷婷的;之下,是柱石,柱子,硬硬的。窗户上常年贴着窗花,竹子,蝙蝠,凤凰,麒麟,铜钱。还有艾草,不能动,一直要挂到来年的端午。记得院子里常年荡着一只猫,挑来串去,暗哑的声音一直围着古井回响。 天井之外,还有井,算是高家人的讲究了。但深宅大院的,绝少有人去那里担水吃。所以,井口经年被一块薄石头盖着。时间久了,风吹石松,草啊,灰啊,就会掉进去。井,也就慢慢破败了。就像那些古旧的时光。 有人讲,那只猫一直在半夜叫,渗人的很。后来不见了,说是从井口里传来一个声音,猫就跳了下去,再没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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