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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午夜情思

2021-12-23叙事散文李志文
午夜情思 时值秋季,往日宁静的村庄霎时间弥漫着丰收的喜悦。又是傍晚时分,浓烈的夕阳把村庄照得一片金黄,她站立在一片被割过的稻田里,时而看看山尖的落日,时而捡起几小串稻穗装进筲箕里。夕阳的余晖是一枝神笔,在没有各式欧美化妆品的年代,用自然神……

午夜情思 时值秋季,往日宁静的村庄霎时间弥漫着丰收的喜悦。又是傍晚时分,浓烈的夕阳把村庄照得一片金黄,她站立在一片被割过的稻田里,时而看看山尖的落日,时而捡起几小串稻穗装进筲箕里。夕阳的余晖是一枝神笔,在没有各式欧美化妆品的年代,用自然神力勾勒着一幅流动着乡土气息的“村姑拾穗图”。我陶醉在这美妙的画面中,突然穗针刺痛了她的手指,她按住伤口对在水渠边戏水的我喊道:“快,帮我打点蒿枝水"。时光流走,记忆悠然,寂寞无聊的午夜时分,我总能一次次和这幅“村姑拾穗图”重逢,这是我在物欲横流、爱情贱价的今天唯一存留的温馨,然而,也总是“快,帮我打点蒿枝水"的呼喊惊醒了一切的静谧。
梦醒后,我又不得不一次次在莫名的失落感里告诉自己,这是梦,这只是梦,这终归只是梦!梦里的她早在十几年前就离开了,离开时,她只带走了一个叫岩羊村的名字。


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我的邻居蒋家的花园里,穿一身布衣布鞋,扎着长长麻花辫的她见了生人略带羞怯地躲在她母亲背后。我听见邻居的小哥哥称她母亲为四姨妈,之后每见面,我也就学小哥哥管她母亲叫四姨妈。


在我的记忆里,四姨妈手脚勤快,能说会道,特别讲起往事来行云流水,她那一口流利的纳西语和滔滔不绝的场景我至今还记得。那晚我们去蒋家看电视,正好四姨妈也在,当时我们这些孩子都是不懂汉语的半山村人,看电视远不及四姨妈来高谈阔论一番,于是小哥哥索性关了电视机,我们围着火塘,听四姨妈讲起一段又一段使人毛骨悚然的往事:那是国民党(中华民国)时候,他和一个漂亮姑娘好上了,可他是个花花肠子,在那姑娘怀上他的孩子后不久就被他抛弃了。十七年后,他又娶了个貌美如花的新娘,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新娘就是十七年前自己和那个女孩怀上的骨肉。他死后的第二天晚上,也就是入材(入棺)的那晚,将近午夜时分,天空突然一声巨雷,再“啪”的一声,他的棺盖被劈出三尺之远,守灵的人个个冷汗直冒。蒋家二姐听了四姨妈的故事说出了她的感想:那是因为他糟蹋了两代人,这样不要脸的人神灵自然不会放过他。
四姨妈把这个故事讲完后,看看身边的女儿说:阿洁觅,等你长大后嫁人了,千万不要对感情不忠诚,否则佛福会报应你的。阿洁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四姨妈转头对旁边的我说,你也是。
这个故事一直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像毒素一样疯狂的蔓延,以致到了我谈恋爱的年月,“电闪恋人”,“露水夫妻”已是屡见不鲜了,但我对感情却始终不敢朝三暮四。我一直记得那个故事,我怕死后不安宁。所以时至今日,我也心甘情愿的任由这枚毒素继续蔓延。
听着听着,蒋家二姐把饭都烧糊了。等吃完了饭,鸡也叫了,已是午夜十二点了。我们那时才打开了电视,正好重播着《九九归一》。郑奉时宁可装疯卖傻也不肯当汉奸,真是难得啊!四姨妈又对身边的女儿说:阿洁觅,等你长大了可千万不能当汉奸给祖宗丢脸。阿洁觅依旧若有所思点点头。都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想在这一点上四姨妈是做的很成功的,她没什么文化却也能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教育自己的后代已实属不易了。
好象又是那小哥哥吧,他告诉我们花开了。我们拿着电筒不约而同地来到池塘边一看,那朵有点类似于喇叭的花开得特别大,也特别美,热情得好像就要歌唱。小哥哥说这花叫昙花,可惜他只会在晚上开放,开的时间也很短暂,我们只有像古人那样秉烛夜游才能看到它。第二天醒来给我的感觉像是做了一个梦,梦里的那朵花好大,好红艳,好热情!我想其实小哥哥也不知道这花的名字,只是他那时已念着初中,听过昙花一现的故事罢了。
说到我和这个叫阿洁觅的女孩,其实我们相处在一起玩耍的时间并不长,那年从收稻子的时候开始,她就一直在邻居蒋家度过。农历十月,家乡的高原气候已经很明显了。那是个星期天的早晨,我本约好了邻居小伙伴一起去蒋家花园里做作业,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那小伙伴没有来,我照例和往常一样在四方桌上边数着小石子边算着算术题,不知过了多久,阿洁觅已在离我不远的火塘边打着酥油茶,旁边的两个馒头正热气腾腾。由于饥饿和寒冷,我不由分说地丢下作业,趁她去厨房拿碗的瞬间把馒头狼吞虎咽了下去。其实我心里是很不安的,因为我听四姨妈说过,阿洁觅在刚上学时就有比别人先吃早饭的习惯,更何况我已经违背了家人说过的不经过别人同意就不许乱拿东西的教诲。等吃完了馒头,更令我惭愧的一幕发生了,阿洁觅不但没有怪罪,还盛一碗酥油茶给我:来,喝碗茶。后来上初中的时候,老师教了我们一句俗语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承认在这件事上,我就是名副其实的小人了。
阿洁觅平时很少说话,也不喜欢打打闹闹,属于静若处子的文静型女孩。我依稀记得由于她个头太矮小,洗碗的时候就索性爬到灶台上。蒋家二姐常对我说:看,以后找媳妇就要找像阿洁觅这样的,多像阿冷气(阿勒邱)。阿洁觅听罢,羞涩的红着脸。
偷吃馒头的事上,我已经觉得很对不起阿洁觅了,可我更恨我自己当时的木讷。过了那个秋季,阿洁觅就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从此音信全无,而幼小的我当时面对她的“蒸发”似乎漠不关心。大概是阿洁觅离开蒋家前的几天,她突然对我说:小弟,以后要来我家玩。我对她那告别似的话语几乎不放在心上,只是随口说了句:好。后来听蒋家人说,阿洁觅家在中甸,和蒋家人并无亲戚关系,至于阿洁觅留在蒋家是因为她家人在龙蟠一带做生意,带着孩子不方便,才托蒋家在中甸的亲戚把阿洁觅留在蒋家。阿洁觅的母亲送给了蒋家很多洋芋,加上那时的父老乡亲淳朴善良,对别家的孩子视如己出,所以阿洁觅留在蒋家也就不足为奇了。
夕阳的余晖又平静的照耀着江面,放眼望去,那层层波浪缓中带急地流向不知名的远方,在这样一种不可名状的怀旧情绪里,我想起了当年在我毫不涉世的岁月,曾有那么一个女孩给过我馒头,给过我酥油茶。因此,我情不自禁的拿起笔写下了诗:昨夜梦回香格里拉/绿度母捧着乌巴拉/端坐在圣洁之上/你捧着酥油茶/站在一切善良之上……
很多年后在一个深秋的午夜时分,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首先是出现一个村庄,在村庄的泥土路上走着一个扎着麻花辫子、穿着布衣布鞋的小女孩儿,然后又出现一座灯火辉煌的城市,一个披头散发、亭亭玉立的新时代妙龄女郎,戴着墨镜、穿着高跟鞋在繁华的街道上向我走来,再后来,我又在黑龙潭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虔诚地跪在抗战阵亡将士墓前,双手合十,念着经文祈祷着。我执着的相信她们是同一个人,都是那个叫阿洁觅的女孩儿,于是我借着睡意又写下诗:想想这些年/从乡村的麻花辫到城市的高跟鞋/到底隐藏了多少渴望/和多少永恒的信念/曾经的若有所思/想必一定有了完美的答案/和明确的选择……
离开家乡已经多年了,离开的时候,我也和阿洁觅一样,只带去了一个叫岩羊村的名字,只是每逢闲暇时光,龛下佛前,歌里诗里,我一直用所有的虔诚捂住那些充满了怀旧感的画面。画面里浮现的最多的是阿洁觅当年在蒋家时的那一幕:伶俐的阿洁觅从小门走出,把一盆洗碗水倒到梨树下,然后擦了擦手走回院里。
当然,那一幕时常只是浮现在入梦的边缘,那时常常也是午夜时分,就像当年那朵花在午夜时分开放一样。

--------[ 本帖最后由 李志文 于 2014-5-14 23:3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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