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无涯）——水和油的新玩法

        曾经在晋中市一个肉牛育肥场打工。牛场老板的弟弟办个猪场，同时也是一个猪经纪。附近谁家有多少头猪，谁家的猪快喂成了，谁家有意向出栏，他都一清二楚，内蒙或者山东等地人开着大货车来买猪都找他，由他带着去买猪。买成一头猪给他五块钱。大货车一次拉两三百只猪，可以挣一千多块钱，两三天可以有这么多外快，在当时也是一笔不错的收入。能挣到这笔钱，除了他对本地猪市的了解，还得益于哥哥有个大牛场，大货车出入、掉头、装猪，都很宽敞便利，先收回的猪可以放在闲置的牛舍冲水，乘凉。最主要的，是方便给猪们灌水。
        当收够数量，猪经纪会召集几个人来给猪灌水。他们用长长的铁钩子伸进车厢，“噌”地一下勾住猪脸硬把猪拉过来，然后把“丁”字形铁管上面“一”部顺着塞猪嘴里，“丁”的下部分是人握的把儿。拿皮管子从猪嘴里的铁管中间穿过去抵进喉咙，合起水泵闸刀，直接把水抽进猪肚子里，等装满肚子水从嘴巴溢出来，松开钩子接着“噌”一下勾住另一头猪。这些人干的多了，手法专业而熟练。猪们杀猪般嚎叫着躲闪，丝毫不影响他们干脆利落的动作。一只只把水灌得差不多了，就赶紧开车去过大磅了。
        后来又去了离牛场几十里外的饲料厂打工，工资比牛场多了不少。在饲料厂又见人拿水玩出了不同的花样。
        饲料是由各种原料配比然后混合均匀而成。青黄不接时候，玉米成了稀缺资源。有武乡县的小货车每天送来十三吨。根据厂里规定，玉米含水量应在百分之十四以下。武乡县送来的玉米不用测量，用手摸都感到湿漉漉的。我们扛玉米袋子卸车，衣服都被打湿了，卸完车，车厢都是湿的。明摆着是故意浇了水增加重量，而钱却是按干玉米的价格。这还不说玉米里有砖头瓦块。
         冬天里卸红沸石粉，那石粉整袋子冻得硬邦邦。石粉的含水量应当比玉米还低呢。我们工人们卸一吨挣五块钱，自然是不吭气的。如果汇报到办公室，抛去水分，我们的卸车费跟着降下来。而经理极少去库房和车间。公司总部在桂林，主要生意是孵化种蛋卖小鸡。在全国有八个分公司，公司加农户，各地有农户在养种鸡生蛋，饲料厂为鸡场生产饲料，也兼卖猪和牛饲料。我所在的饲料厂只是山西分公司下辖的一个厂子，经理去不去车间转悠，每个月都不会少拿工资。
        饲料厂干了三年，又去山西分公司厂里干了两年。呆得时间长了就想到处跑跑。后来去了太原市一个油厂打工。
        油厂不生产油，大油罐车一次运来几十吨豆油，抽到地上矗立的大油罐里，油罐底部到车间之间铺设了管道装了油泵。工人们在车间里把油分装到塑料壶里，每壶五十斤。有工具车来拉走，卖完油之后再把空壶拉回来，装大铁笼子里一边旋转一边冲水，把壶洗干净以后继续装油出售。有的装到小桶里，就是超市常见的色拉油，豆油桶，一桶五升。每次不小心把油漏地上，都要用海绵吸了然后挤在桶里，倒进车间的大塑料桶然后随好油一起分装到壶里。
         有次睡到半夜被老板叫醒，老工人忘记关阀门，车间地上流满了油，流到院子里一大片。我们用扫帚，铁锹，簸箕，海绵，把油收集起来装大铁桶里。最后扫帚和铁锹没法收集了，海绵又擦不过来，有工人用了吸尘器一点儿一点儿挨着吸干。院子里铺着煤矸石，沉入地面的油没办法了。老板把小轿车大灯打开，照住有坑洼的地方，我们用瓢把油舀到桶里然后提着倒进大铁桶。天蒙蒙亮的时候终于搞完了，墙根满满装了十三铁桶脏油，每桶三百斤。我的一双旅游鞋和其他工人的雨鞋都被洗得干干净净。沉淀两个月后，十三桶油都抽到地面矗立着的几十吨容量的油罐里，被分装到塑料壶里卖掉了。时隔多年，我忘记那是清明还是五一假期，三天之后所有的空壶都拉回来了。
        杨树上的“毛猴子”掉完，天气越来越热。有一天，我被老工人叫去干活。南面一排房子上灰尘满布，每个卷闸都拉得严严实实。应该是东面的，所有的人都说那边是东，我也相信那是东，坐东朝西。我在太原市其他区都不转向，踏入这个区地界立即分不清东南西北。
         老工人打开卷闸，好家伙，一排房子都是相通的，里面整整齐齐码了二十五升的油壶，不知是时间长了还是房间过冷，所有的油壶里都是冷凝的油脂。我们把油一壶壶提出来装箱式货车里，然后关门。我以为要去市场送货，我喜欢跟车去送货，这样可以在车上休息一会，可以出去转转。老工人把车开出去几十米，停在场院中间让太阳晒。晒了两个小时又掉头晒另一边。两天后我们拧开十几个油壶
，把化了的油往矗立的大罐里抽。那油臭烘烘的，比茅房的粪还臭。几十吨的罐里抽个
几百斤，混合之后那油还是香的，我和最要好的工友说。工友是老届的大学生，人品也不错，给我说你可管好自己的嘴，不然你回不了老家了。我说回什么老家，就怕连太原市也走不出。
         三十年里，我干过多种活儿走过很多地方，之前和后来都没遇到过类似的事，只有那几年接连去到这样的地方。不过那几年走的地方也不全是。在山西分公司干的那两年，一切都是很正规的。鱼粉里通常水分大易变质，总经理让我们拉到地边用土盖住准备来年做肥料；发现配方写错一种原料的计量，立刻派车把发送到各个鸡场的饲料全部召回。总经理还发动员工，若发现各种原料中有质量问题及时报告，公司给予相应的奖励。有一次我在沸石粉里面捡出两片枯玉米叶子，总经理亲自送到宿舍两瓶好酒。
         许多年以后，每每忆起往事，总经理所做的一系列事情都让我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