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这不是文学

周日一早，叶子就坐公交车回金山了，说好了，周一回来，会去接天天放学。我看着她进电梯，对她说：“放心，我会照顾好天天的。”事实证明，我过度自信了。天天晚上就开始咳嗽、鼻塞、流鼻涕，叶子综合分析判断找到的原因是——我带天天坐公交车去上培训班时，开窗了，而他就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我就开了一条缝透气。”懊悔的我嗫嚅着解释，就像全无底气的自言自语。“缝小了，风不正好都集中吹到他头上？！”叶子盖棺定论。天天在边上带着浓重的鼻音帮腔：“爸爸，你又不小心。”

是的，我跟天天刚吃完晚饭，叶子就回来了，并没有等周一。她说那边没事儿就回来了，我想她还是放心不下孩子。幸好有她，板蓝根、金振口服液这些上去，天天的状态有所好转。那晚上，天天十点多才慢慢睡着，叶子一直在边上陪着他；而我两点才睡，一直在听着天天咳嗽的声音，唯恐突然变重了。养孩子不容易，就像上午在培训班的时候，一个身高不到一米六的女士，抱着女儿往厕所跑，边跑边急促地给孩子鼓劲儿：“别尿出来，坚持住！”那女孩得有一米二了，穿着粉色纱裙。

早上9点到10点半跳拉丁舞，休息的时候，天天出来就发脾气了。他在生老师的气，因为明明是别人的错误，老师却批评他。我很奇怪，因为虽然我一直在附近走来走去，但几乎每两三分钟就会看一眼监视屏幕，没见到老师针对他。“明明是王志兵的错，老师却批评全体男生！”他忿忿地说。我笑了：“老师有时候是这样的，比如只是一个人的错，她会说你们班纪律怎么这么差！”看他还是不开心，我就拿起一只舞鞋说：“那我进去打老师。”他笑了：“快去。”我说：“可是打完我就被警察抓走了，你记得给妈妈打电话来接你，中午我就不能带你吃好吃的了。”他想了想，决定原谅老师，回去跳舞了。

午餐在避风塘吃的，天天没选丰收日，因为吃太多次了。他点了鸡，乳鸽和炒饭，乳鸽上来的时候，他不满道：“怎么这么点？”我说鸽子都小啊，然后把有肉的地方给他吃。想起了上周吃烤鸭，他也抱怨鸭子小，说：“这不是半只，是十分之一吧？”逗得上菜的服务员都乐了。在超市的时候，那个服务员也夸他：“从小就会讨价还价，长大了一定会做生意。”嗯，就当是夸他吧。回想起来，午餐前天天就没什么胃口了，但因为有乳鸽和鸡肉，所以他还是吃了不少。等晚餐，他就只吃了一点点，我没太当回事，觉得是他中午吃多了，而我晚上菜又没烧好的缘故，没想到他是着凉感冒了。

叶子其实也没怎么说我，她就是专心照护天天，但我自己挺自责的。天天遗传了我的鼻炎，一旦感冒，鼻子不通就加倍难受，咳嗽要控制也更难。“我每次咳嗽都要很长时间才好。”他自己也这么说。幸运的是，到了晚上8点的时候，班主任在群里发通知，因为台风原因，周一只上半天课，周二全天停课。单是这一个消息，天天的病就好了小半，本来黯淡的精神之火猛然暴涨，估计病魔面对突然打了鸡血的免疫力都想骂娘了：“这活蹦乱跳的，哪儿还像个病人？！”

同样的台风，天天很开心，因为停课；而我很焦虑，因为不知道原计划周一发往石家庄的货，能否发出去，那是要参加一个会议的展品，去不成就麻烦了。我在那边絮叨着这些，叶子不瞪了我一眼：“家里的事儿，你真是一点都不操心的！”我才想起来，金山那边还盖房子呢，赶忙说：“应该对房子不会有大影响吧？”叶子问我：“你就不想想那板房在台风时能不能顶得住？”原来，她说的是彩钢房里的岳父母，说起来，她其实也没冤枉我，如果是我自己的父母，我可能也早就开始担心了。“要不，让他们去镇上宾馆住一晚吧，更放心。”我亡羊补牢这句话，并没有起到多大安抚作用，不过，她没有再说什么。

周一，叶子给天天煮了粥，水果是葡萄和梨，她仔细地把葡萄皮去掉。我想起周日早餐，我给天天煎牛肉饼，煎了两个，第一个糊了，我把黑的去掉，自己吃了，好在第二个很成功。我拿着尿罐喊天天起床，天天喜欢称呼它小马桶。他迷糊着站起来，尿着尿着清醒了，问我：“爸爸，是什么雨啊？”我说：“得是大雨转中雨吧。”他笑着说：“不对，是中雨转小雨。”嗯，这是我前几天开始跟他玩的梗，那天他尿了很多，我说那是“大暴雨”。

爷俩穿上雨衣，在风雨中往学校进发。我提醒他记得把竞选小报交给老师，他说：“估计这次选不上了。”我问他为什么，他说：“都怪你，你少写了一个字，让你重新去打还不听。”嗯，这是事实，本来是写“我的语文很普通”，结果，文印店那家伙调结构时改来改去，把“普”给改没了，而我也没看出来。我说：“如果选不上，我请你吃哈根达斯赔罪。”他开心了，觉得怎么着都不亏。

在校门口，我隔着栅栏看他走进教学楼的大门。想起那天在家长群里有位妈妈说：“等我们老了，不知道孩子是否也会扒在养老院的栅栏上这么看着我们。”大家都笑，说她想多了。是啊，哪儿敢奢望这个。生活这东西，本身幸福占比就不高，但是只要有了那些琐碎的幸福，就总还是觉得很多苦，都值得。就像叶子给我买的猪头肉，天天特意从嘴里省出来留给我的火腿肠，还有天天小时候，像个小肉球一样在我怀里拱啊拱的，头在我的下巴那里蹭来蹭去……

河蚌赌徒 2021年9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