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护服

那晚九点四十赶到医院，就是为了抽调医生，120个，为全员核酸采样做准备。

120个！单指医生。护士也是120个，行政后勤60个。谁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医生已经派到发热门诊十个、预检分诊七个，再除去规培的、进修的、请假的和门诊那些老专家，七百多人的医院，二百个医生，划拉划拉也就不到一百四十几个能正常上班，这中间还不知道有几个怀孕的女医生呢。

愁死！

一路上想着电话里“10点上报”和“留主任坐镇，其他人全上”，脑子都是嗡嗡的，但也出奇得冷静。

十点是无论如何也完不成的，因为要每个人的身份证号码和电话。

对着花名册扒拉了几遍，总算定住人数。勉强给几个主要科室留下两个人——急诊手术、抢救，那不是一个人能干得了的。

这名单里自然有我。

我对小姑娘说“这回要尝尝穿防护服的滋味了”。嘴里自问，不知道会不会中暑？其实心里明白，一定会，如果真上了一线，如果一直是这样热的话。我一贯怕热又怕冷，大夏天户外一天，或坐车出差，一定会头痛欲裂恶心呕吐，水食不进隔了夜才能好。家里人习惯了我外面回来倒头就睡。一到冬天又四肢如冰腰腹冷疼。我说是因为我老了吧？老公和儿子一致拿眼神鄙视我一下。

这时候，就祈祷到时候阴天雨天都行。不启动全员检测，更好。

两个人忙到十一点半，表填好了，给办公室主任说的是“一定有人去不了，随后再调”。

随后，忙迫在眉睫的事，又下乡。眼瞅着群里分了组，每个组都在练穿脱防护服、采样，不免起急：我也不会啊……看十遍也不如上手练一遍，这和做手术是一个道理，流程再熟悉，手感无法替代啊。

好在一直按兵不动。

终于可以去试试防护服了。

一群人排队练，一套装备。看见一个个装进去，变成玩偶大白，一个个又脱出来一身湿汗，一边新奇兴奋，一边心疼：N95口罩、防护服、面屏、手套、鞋套、靴套，这一套下来，去年是四百多。得有多少个采样点？多少人穿成这样？多少钱？这该死的新冠啊……

N95口罩是样品，共用，所以谁都不会摘了原本不太透气的外科口罩。双层的口罩虽说也可以呼吸，可还是气短声低。第一次感受到戴这种口罩的严肃与压力。

帽子。帽子还是做手术用的那种蓝色无纺布的，还是松垮要盖眼。勉强后拢，没有以前盘起来的发髻拌着，还是不能服帖。

手套。好几个人用过，再加上都反复涂手消毒液、出汗，早没了滑石粉，戴的艰难。还在指尖长出一个空囊。

防护服穿起来不难。长，检查完整性的时候，挨到地面，不合格。伸脚进去，因为鞋子难从松紧的脚口里出来，趔趄一下差点摔倒。跟前的小姑娘赶紧扶住我，说找个凳子坐上穿。我说，去现场不一定有凳子啊。

戴面屏。这个好操作，麻溜一套，看镜子感觉霸气十足，太空生化部队似的。可是看东西一下子模糊了许多，再要是换成护目镜，一出汗还不得云里雾里？

先鞋套后靴套。鞋子没占够五分之三，靴套的筒长却直到膝下。

外层手套。涩滞极了，有滑石粉会快一半吧？

好了！这个谁也认不出来的太空人，为你们采样好不好？

早就开始憋闷，呼吸费力，体恤起码是背后全湿。没等拍个照，就开始一件件回脱。

听无数次：穿的是洁净品，可以不太讲究，脱的是污染品，万万马虎不得。

面罩，防护服，靴套和外层手套随防护服一起去了，鞋套，内层手套，N95，帽子。程序一丝不能错。这中间手消毒了7次。

我被告知，防护服外层碰到了里层衣服，重来。防护服帽子没有卷进去，而且手不是在里面卷，重来。卷到小腿时外层手套分离，不合格。脱靴套时连鞋子一起留在里面。取N95时带子回弹，口罩挨到脸……

唉～

是不是真有新冠病人在前，我必中招？不寒而栗。

接着练！

换了两个地方，练了不知道几次，自觉还是不放心。

祈祷病例不增，祈祷应急预案不启动，祈祷天不要热……

心里第N次向那些看不出是谁的太空人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