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终将失去的长发

四十岁之后，我头上的白发竟如雨后春笋般疯长起来。之前虽有，却是零星地散布，经常唤来女儿给我寻寻觅觅后拔去，以骗取短暂的自信和满足。现在，若要再让孩子给我来拔，面对这纷纷杂杂的白发，恐怕她已经无从下手了。每每对镜梳妆时，直视着一根根白发颤立在生命的暮秋中泛着冷冷的银光，心中便会涌起莫大的酸楚和无奈，犹如面对满地的落叶而又无法将之挥向枝头的感觉。
　　　
以前黑发密布，光泽鲜亮之时，竟从来没有仔细地自我欣赏过，也没有刻意地炫耀过，当然更不去留意别人的头发是黑？是白？是疏？是密？现在，当我看到年轻人满头的乌发时，我的眼里流露出的是毫不掩饰的羡慕。我哪里是在看人家的头发，我分明是在欣赏一处生机盎然的青春美景，一处蓬勃旺盛的生命圣地。失去的东西竟是这般美好，等到懂得珍惜，它们都已经无处寻觅。
　　　
　　因为白发遍布的原因，遂产生剪去长发梳短发的想法。等真的去了理发店，却又反悔，心中不舍又不舍地退宿了。陪伴我二十多年的长发，曾带给我那么多柔情似水的美丽，变幻多彩的容姿，我怎么忍心与它一刀两断！还有我的那些精美的发卡和头饰，失去了我的长发，它们也会黯然失色，无用武之地。即使日后仍会长成长发，但像我这般年纪一旦剪掉恐再难有梳长发的心理。留下吧，姑且让我短暂的青春岁月延长一点，再延长一点。犹如汲取海绵里的水一样，让我竭尽全力，挤出最后一滴。虽然握在手里的，已经是青春的尾巴，霜叶红于二月花的灿烂风景或许仍然值得欣赏驻足。
　　　
那天晚上，我洗过头发之后，一边用毛巾擦着湿淋淋的头发，一边轻描淡写地对家人说：“你们看我的白头发，太多了，不如剪成短发算了。”婆婆听后把眼光从电视上挪到我的脸上，说：“那么好的头发怎么能剪掉？”老公说：“不能剪，现在这个样子还可以，剪了谁知道会啥样？”公公的口气有点急，说：“有几根白头发碍啥事？也没人会看到。”一家人不约而同地反对我剪发。剪掉我的长发，不止是我自己不忍，挚爱我的家人们竟也是不舍，那就留着吧，即使它已是黑白参半，在我的亲人们眼里，它仍是一如既往的绽放美丽。
　　　
　　上周一早晨，在上班的路上。红灯等待区时，我从车窗内看到一名中年男子用电动车带了她的妻子，停在我的车旁。他们的年龄大约三十多岁的样子。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坐在车座后的女人头上戴一顶白色的卫生帽，而帽檐下面却是光秃秃的头皮，很显然，她的帽子是为了掩盖她无发的光头。我猜想，她定是一位病人，是疾病让她过早地落尽美丽的秀发。那一刻我用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头发，仿佛掠过一片清香四溢，芬芳润泽的花草之地。
　　　
　　经过这般纠结幸存下来的长发自然格外爱惜。每天清晨，我站在阳台上，迎着朝阳，对着镜子，仔仔细细梳理头发。虽然掺杂了白发，仍是如丝绸般光滑。柔软的发丝轻轻地一丝丝一缕缕滑过我的梳子掠过我的手臂，在阳光下抖动着炫目的光泽。我尽情欣赏着它的美丽，醉闻着它的芳香，感受着生命的真实与幸福。
　　　
　　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失去我的长发。其实我失去的又岂止是长发，还有我光洁的皮肤，灵活的眼神，乃至我的整个躯体，都会化为虚无。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春秋，任何生命只不过是落入凡尘的一次单行旅程，顺应生命生长的自然规律，享受每个阶段的精彩，笑看花开花落，淡看云卷云舒，也不枉我们的生命之旅。
　　　
[ 本帖最后由 李兴文 于 2013-12-19 20:16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