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Tank you

9月3日的中午，是我今年最忙碌的一个中午。两件重要而紧急的工作从天而降，打破了我下楼去园区花园里溜达两圈的幻想。都是从没遇到过的问题，静下心来，理思路、找资源，然后想解决方案。大致有个头绪的时候，牙就开始疼了。先是隐隐约约的，我没当回事儿，毕竟已经疼了两天了，我以为是上火，想着熬过去就好了；但紧接着，就像大堤突然决口一样，疼痛在我的口腔里，爆了。

真当身体出事的时候，别的事儿再重要，也都不是事儿了。先给老板发钉钉请假，然后给叶子发微信，说我要去趟医院。双线汇报结束，背起包先回家，去拿医保手册。推门进去，叶子正在家打扫卫生。天天约了同学放学后来玩，他不知道简单一句话，叶子就要忙活半天。房间要打扫，零食、水果和玩具要准备。当然，叶子并不反对他邀请同学来玩，毕竟，孩子能有几个朋友，这对父母肯定是好消息。别的不说，校园霸凌的对象，最主要的特点不是弱，而是，孤单。忙活着的叶子，当然也不会对我有什么嘘寒问暖，嗯，不忙也不会。

放下书包，把医保手册和一瓶矿泉水塞进小包里，很奢侈地叫了一辆车直奔医院。司机一开始看我满头大汗很紧张，知道我是牙疼而不是发烧后，就松弛多了，很热情地跟我聊天。我哼哼着应付他，不愿意说话，但他仍然聊得起劲。好在，路不远，下午两点也不堵车，一刻钟也就到了。行程码、健康码是分开查的，还有一份在线调研问卷，再测过体温，才能进到门诊大楼，繁琐了点，但是安心是真安心的。只是，在口腔科前面摆了一张桌子，有人开始第二遍验看这些东西时，我心里是愤怒的，虽然，我什么都没说。

显示屏上，不断更新着看病人的号码。看口腔的人还不少，排在我前面足有三十号。更让人无奈的，是不断闪现出来的：70岁以上优先、上午召回、预约等三类特权标识。多的时候，那个屏幕上，有三分之二都是这一类加塞号码。好在，等着等着，总归也就轮到了。躺在检查椅上，年轻的男大夫用镊子按了按我的牙龈，惊叹道：“这都化脓了！”然后就让我去拍片子。我拿着他开的单子问在哪儿交费，他说先拍片后收钱。幸运的是，拍片的地方，我排第二个。

片子出来了，也把那医生给难倒了。他又让我躺下，拿着镊子不死心地敲来按去，一边说：“不应该啊，什么问题都没有，怎么可能这么严重呢？”检查了一通，还是不得要领。他让我站一边，给我讲解片子，说从片子看是什么问题都没有的，但你这种情况无非是三种原因：蛀牙先可以排除，片子里没有；骨裂嘛，也看不到，但可能是很轻微的那种；最后是牙周炎，那个一般是口腔卫生条件太差才会有，你的虽然不干净，但要说那么差，也不至于……

找不到病因，但症状是明显的，医生给开了头孢和甲硝唑，还有一种漱口水，算是尝试治疗。他很客气地对我说，你回去吃个四五天药，等消炎了再来看，如果没有骨裂，那就洗牙。对此，我当然也没什么异议，总归是看过了，钱也花了，或许是疼久了，好像也不那么疼了。下楼排队取药，然后手机导航找到最近的公交车回家。到家，天天跟一男一女俩小朋友在玩，看到我开心地问：“爸爸，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又问：“爸爸，你怎么又去医院了啊？”我敷衍着他，让他们玩，然后自己先去卫生间洗澡换衣服。

客人们并没有留下吃完饭，只是吃了些点心就回家了，那小女孩不想回，奈何拗不过家长严令催。叶子精心准备的下午茶，小朋友们并没有给出很高的评价，从实际效果来看，或许不如买点炸鸡薯条，或者简单来点薯片。晚餐一如既往地丰盛，可惜我吃不动了，好在，叶子还烧了绿豆汤，里面加了梨。饭桌上聊天周六的安排，我说临时有件公事上午要处理，问叶子能否中午等我回来再一起回金山。她说再说吧，看盖房子那边的情况。结果，周六一早她们就回家了，天天睡到7点被喊醒，睡眼惺忪。但孩子很乖，并不吵闹。

我忙完到家就快1点了，接到叶子电话，让我下午去把天天带回来，一起带去的还有她的睡衣和新买的几个苹果。草草吃了口饭，我就坐公交出发了，嗯，剩菜很多，有红烧肉、鸡肉和油豆腐塞肉。到金山，看第一层的房子已经完工大半了。天天拿着手机在路上暴走，攒步数。见到我来了，一家人都很高兴，有日子没见，岳母都温和了很多。邻居家一凡也从城里回来了，我带天天去玩。天天第一次骑了平衡车，他的平衡能力不太好，摔了一跤，好在我就在边上。一凡跟着他回来，吃了叶子炸的薯条和红烧的小鸡腿，小哥俩皆大欢喜。我带天天坐公交回家的时候，一凡是最依依不舍的那个人。

五点半吃过晚餐，叶子开车把我们送到公交站，一路上让我通过APP查看公交车还有几分钟到。为了让我赶上那趟半小时才一班的公交车，她在乡间小路上开得风驰电掣。上车后，让天天先去后面找座位。我没带交通卡，先用微信付了自己的，又换成支付宝给天天付费。正切换程序呢，听到天天在后面嚷：“你把包裹挪一下啊。”原来是一个大姐把一个很大的包放在走道上了，他过不去。那人对天天说：“你可以坐前面的空位啊，那么多。”天天不开心地说：“我要跟爸爸坐在一起。”前面的空座，都是一个人的。最终，那人还是挪动了包裹，让他过去。

虽然他大声了一点，但我是欣慰的，孩子在长大了，开始学着自己处理问题。回家的路上，天天在公交车上睡着了。我给他把安全带解开，让他把头靠在我肩膀上。他小时候，换乘公交车的路，我会抱着他去，如今抱不了那么远了，1米4的他足有70多斤。车到站，只好喊醒他。回到家，他倒是精神了，又开始拉着我下围棋。第一盘他就输了，然后，哭了。这让我措手不及，本以为他对我战绩都23：8了，应该能承受一盘失利。手忙脚乱安慰他，结果他哭着说：“我什么都不如你们，我就只有围棋下得比你好。”

这个，问题有点大了。我把他抱上沙发，亲亲他，在他耳边说，你的数学英语语文，都比爸爸妈妈在这个年龄时要强得多；你会包春卷和馄饨，爸爸现在都不会，所以妈妈老是批评我啊……絮絮叨叨的，给他讲了很多优点，然后说：“你怎么会觉得，你什么都不如爸爸妈妈呢？”他说不清楚，但总算平复了情绪。我又说，爸爸那是刚从少儿围棋软件上学的招数。他说，我们再下一盘，爸爸不许用新招数。这次，他赢了。笑着去大便，洗澡，看电视，一个人睡觉。关灯后，我等了20分钟再进去看，他睡着了。晚上11点半的时候，我睡前给他把空调重新开了一刻钟，然后关上，再换成风扇。他遗传了我的鼻炎，不能整夜开空调的，开加湿器也不行。

周日，叶子仍不回来，要在那边监工。我7点20分喊醒天天，给他下了碗方便面，然后去学跳舞和写字。他不断问我：“爸爸，这是最后一节了，对吗？”我问了那边，跳舞还有10节课，写字还有18。等到12点10分，下了写字课，我带他去吃烤鸭。他自从去了趟北京，就对烤鸭念念不忘，听说去吃烤鸭，开心地蹦了起来。烤鸭店生意很好，点了半只，又点了俩菜，网上买了优惠券，爷俩花了180。天天对我说：“我们不告诉妈妈。”我说你下周好好表现，下周你带上妈妈来吃，爸爸买单。他说下周不吃了，下周只需要请他喝下午茶就好。我说，下午茶也喝，好吃的也吃。

晚饭是我烧的，中午打包了猪蹄，我又炒了豇豆，做了西红柿炒蛋，失败了，天天只吃了一点点。饭后，爷俩在公园里散步。天天给叶子打电话，说妈妈我好想你。叶子在那头提醒着，要把明天上课的东西准备好，说新的一周，会默写语文和英语，让我会去先给他默写一下，又说明天就回来了，会去接天天放学。我答应着，但并没有让天天默写，只是让他口头说了一下。他把Thank拼成了Tank，我说我读书时也是犯这个错误。我英语老师可生气了，骂我：“我Tank you， tank you，tank是坦克啊，开坦克轰你。”天天听乐了，哈哈笑着说：“爸爸，是真的吗？”

我骗他说，当然是真的。我们又下棋了，下第一局前，天天跟我约定：“爸爸，你不许用围棋软件的招数。”他赢了，开始第二局前又说：“爸爸，你可以用了，但是，你得让着我。”两盘，都是他赢了。
河蚌赌徒 2021年9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