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10分钟

“为什么我不能看一个小时电视？”洗澡的时候，天天盯着我的眼睛，带着哭腔追问。“因为你开学了啊，上学跟放假是不一样的。”我尽量温和地回答。“那我不去上学了。”他不开心了。我只能安慰他，并告诉他不上学就学不到知识，将来就赚不到钱买好吃的。天天想吃好吃的，所以他也很无奈。人生，最常见的选择，也就是这种，在未来的享受和当下的享受之间选。将来他会更纠结，因为他终有一天会明白，即便当下付出了牺牲。未来也未必一定就能享受到。

“以后不许看电视了。”这是晚饭后叶子对天天说的：“开学了”。他当场就崩溃了，在他哭出来之前，我赶紧插话说：“妈妈开玩笑的，可以看，但是要少看。”天天委屈地看着叶子：“妈妈，是开玩笑的对吗？”叶子回他：“表现好才可以看，可以奖励。”天天很聪明地进一步确认：“表现好是很严格的吗？”叶子笑了：“不严格，只要老师没批评，就是表现好。”我跟进敲定道：“小的批评不算，只要没有大批评，都可以看。”这让孩子心里略微安定了些，但看得出，还是很沮丧。

我赶紧带他出门去公园，算是散心。我不知道这种晚饭后的一小时放风时间，叶子还能允许多久，毕竟，开学了。在跷跷板那儿，一个小姑娘主动跑过来给天天玩，这让他很惊喜。因为他个子高，那小姑娘两脚几乎不沾地，几乎都是他在用力，却仍然乐此不疲。小姑娘玩得也开心，就连她妈妈打视频电话过来，都不舍得下来，而是她爸爸举着电话给她说。小姑娘走了以后，天天开始跳绳，他一次跳了20个。旁边一个比他高一年级但比他矮的男生要挑战他，一口气跳了47个。天天不服气，又跳了51个，结果那孩子放弃了。

两个小男孩在公园里彼此吹着牛皮，追逐笑闹，你推我一下，我拍你一下。男孩的奶奶放任不管，也跟不上，而我亦步亦趋跟着，却又尽量克制自己别掺和。天天玩得开心，哪儿还记得我这个爸爸，我看着他的背影，听着他开心的笑声，竟然有些许被抛弃的心酸。7点20分，我喊他回家，那个孩子很不满，觉得太早了。不过天天没讨价还价，出来前，叶子就说了要早点回去，第二天正式上课了。回到家，叶子拿出新买的俩抱枕，让他挨个试。学校里会安排半小时午休，孩子未必睡得着，但是有肯定比没有强。

在下棋和看电视之间，天天选择了看电视。他很生气，也很难过，因为总是我们逼着他做这种选择。“我为什么要选？”他问我。我说，因为时间就那么多，你不能都要，就像你只有那么多钱，不能把所有喜欢的都买下来；你肚子只有那么大，所有好吃的也不能一次都吃，必须得选。“为什么都是你们说了算？”这个问题，就比较难回答了。只能和稀泥，跟他说，他还小，爸爸妈妈的判断要更正确一些，所以还是要听爸爸妈妈的。“等你长大了，慢慢的，一些事儿就可以你说了算。”比如现在看哪个台，就是你说了算。

早点不到6点50分，叶子就喊他起床了。小家伙磨蹭着不肯起，说：“爸爸，我得了头晕病。”他平时都要睡到7点半，如果是我，会等到7点再叫他，但叶子担心他磨蹭来不及。最终，各种威逼利诱后，他还是到了7点才穿衣下来洗漱。叶子已经做好了蒸饺，又把昨天晚上给他放进小工具箱里的美术课用品都拿出来，装进一个袋子里。她怕工具箱太大，跟抱枕无法一起塞进小小的储物柜。天天抱怨说：“我的储物柜太低了，我蹲下去都够不到底。”叶子安慰他，说会给班主任打电话，让换个储物柜，班里有多余的储物柜的。

戴上头盔，我骑车带他去学校，一路绿灯，爷俩都很开心。校门口两边侧门都开了，没有了昨天排长队的辛苦。他下车，把头盔摘了递给我，我帮他背上书包，又把装大抱枕的袋子给他。陪他走到不足十米外的校门口，我小声喊了一句：“@@学校谁最棒？就是我家小天天！”他笑着来捂我的嘴：“爸爸，别说了。”我亲亲他的头发说：“今天开开心心的，下午妈妈来接你回家吃好吃的。再过几天，奶奶生日，可以吃蛋糕了。”

想起了昨晚上他洗澡的时候，我俩的聊天。“看电视的时间，你去跟妈妈商量啊。”我说。他难过地说：“她不跟我商量，就只给我一点点。”我偷偷许诺说：“不管你商量下来多少时间，爸爸都跟妈妈说，再给你加10分钟。”10分钟，大概一集动画片的时间，这个，已经是我最大的努力了。
河蚌赌徒 2021年9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