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虫

1
    夏日的乡村，白天是蜻蜓的世界。
儿时，美丽的蜻蜓对于我们是个诱惑。看到蜻蜓停在水边的草或庄稼叶子上，我们想去捉时，口中会念叨着：“蜻蜓停停，我不是捉你，我是在捉沤驻苍蝇。”这段话要用宁波话来念，很押韵、很上口，其中的沤驻苍蝇是粪缸边的绿头苍蝇。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对蜻蜓的催眠曲？这曲子有时管用，有时不管用，关键还是看你手脚是否够快，能否在蜻蜓起飞前抓住它的翅膀。对于在空中飞舞的蜻蜓，用扇子扑打，或是捕鱼的细网兜去捞，成功几率很大，但我们很少采用——小孩子也是有骄傲心的，对利用工具去捕捉这个精灵，有点不屑为之。
蜻蜓有黑、蓝、红等颜色，我最喜欢红蜻蜓，就像捉江蟹时最喜欢红江蟹一样，没啥理由，就是喜欢红色。捉住后，一般就看看稀奇，过一会就放行了。如果想多玩一会，可以用一根线系在它翅膀下的部位，一头拉在手中，这样蜻蜓能飞，却飞不走。只是要远离家里的那只大公鸡，若是被它盯见，常会一口就叼进嘴里、吃进肚中，那就没得玩了。
还有一种小蜻蜓，有宝蓝色的小身子，黑色的翅膀，落下时翅膀会合拢，收在背上，多停在河边的三株草的叶上。成年后才知道这叫豆娘，哦，多好听的名字。
我读高中时，小虎队的那首《红蜻蜓》是最火的时候。歌词里唱道：“红色的蜻蜓是我小时侯的小小英雄，多希望有一天能和它一起飞。”歌词中有童真，也有告别青春岁月的微微惆怅，“我们都已经长大，好多梦还要飞，就像现在心目中红色的蜻蜓”——这首歌也是我们的成长之歌。还有一个皮鞋品牌也叫红蜻蜓，记得我买过一双凉皮鞋，很耐穿。

2
晚上则成了蝙蝠和萤火虫的天下。
我对蝙蝠没啥兴趣，还是喜欢萤火虫。宁波人把萤火虫叫做火萤头，儿时很常见。那时的夜是真的黑，记得很小的时候用过油灯，是烧菜油的，还有美孚灯，用的是煤油，都是省着用的。就是后来有了电灯，乡民们还是舍不得多点的，所以家门外基本上是漆黑一片。而萤火虫就是黑夜里的仙子，它们从田边草丛中飞来，一闪一闪亮晶晶，翩翩起舞如精灵。这对小孩们太有诱惑力，老想着抓来看看，究竟它是怎么发光的？
抓萤火虫可以用网兜，但抓鱼的网孔太大，要用网眼小一点的。萤火虫飞地慢，迎头一捞，就进入网中了。简单点就象杜牧诗中说的用扇子扑，但是我们可没有这么讲究的扇子，手上拿的多是蒲扇或是席草编制的草扇。猛地一扇，将萤火虫打落在地，也不怕找不到，因为有荧光。小心地捏住，放入透明的玻璃瓶中。如果它是停在花或草上，慢慢靠近后将瓶口对准它，轻轻一抹就进入瓶中了。装入瓶后，盖上盖子，要钻几个孔，免得把它们闷死了。小伙伴们还比赛谁抓的多，不抓到十个八个是不肯罢休的。
记忆中有种草，一丛丛的，开蓝紫色的花，据说是萤火虫爱吃的或是喜欢栖息的地方。到那里能找到萤火虫，还别说，真的挺准的。长大后，才知道我们看到的是萤火虫的成虫，它们只有5天的寿命，它们的发光是为了求偶和交配，此时进食已变得次要了。雄虫会在二十秒中闪动亮光，等二十秒，再次发出讯号，耐心等待雌虫的一次强光回应，如果没有反应，雄虫再飞往别处。为了这5天的生命，它们要花50天时间才从幼虫变蛹成虫。幼虫则生活在水中，需要6次蜕变后才进入蛹阶段。幼虫喜吃螺类和甲壳类动物，捕到猎物后会先麻醉再将消化液注入其身体，将肉分解。也就是说萤火虫不是吃草，而是吃“肉”的。
  这点倒是和蝉有点象，高声鸣叫也就这么几个月，而在此之前却在地底下蛰伏好几年。怪不得古人喜欢咏唱蝉和萤火虫。
 
3
夏日里，更离不开喧嚣的蝉。
南方人捉蝉是好玩，北方人多是为了吃。六月末，蝉的幼虫结束蛰伏多年的地上生活，从洞中爬出，准备蜕皮羽化。这个时间一般在黄昏和夜晚，掌握规律的孩子，有时家长也去凑热闹，拿着高光手电筒，到树林里四处去寻找蝉。羽化过程至少需要一个小时，蝉只能爬到不高的树干上，还不会飞，没有抵抗和逃跑的能力。如果有机会静观这羽化的过程，可以发现蝉的翅膀是慢慢地长出来的，像是黑夜里绽放的昙花。经过一晚上，它的翅膀就变硬了，可以飞翔了。小孩子多是没有耐心观察的，趁着蝉最无助的时候，或是直接手抓，或是用棍子捅一下，很轻松地就能抓住。
如果白天去捉知了，那就要考验技术了。判断一个洞里是否有知了，完全凭经验。快要出洞的知了洞口有一层新泥，仔细看，可以发现上面有个小口子，那是知了的出气孔。把那层泥挖开，往里面灌水，在旁边耐心的等待。用不了多久，知了受不了被水淹，会慢慢地爬出洞口，则被轻易地收进囊中。撬洞是笨办法，但很有效。用点力气铲去表面的一层土，会露出很多洞口，这里面往往都有知了。记得村里的那片桑树林知了最多，每年夏季过后，为了抓知了，土差不多要被翻一遍。
刚出洞的知了，吸食的是树根的汁液，很干净，身上软软的，味道最好。等到会飞会叫了，味道就差了，最晚到七月初七就不能再吃了。10多年前知了果就能卖1-2元一只了，现在想来更贵了吧？
新鲜的蝉，用来油炸或是炒鸡蛋，香极了，营养也非常好。还有一种吃法是直接剁碎了和青红辣椒丝一起炒，多放点蒜。刚出锅的炒知了裹着山东煎饼吃，那口感、那滋味——绝了。夫人的大姐，为了远在千里外的我们也能吃到，把外甥抓来的很多知了放到瓶子里，放上水冰冻以后再快递过来。或者用盐腌制好，再寄过来。冰冻或腌制后的知了果，比新鲜的差一点，但仍是美味。
山东人把蝉当做美味，河南人也是。豫中人用少量的油来煎知了，用铲子压在知了的身上，将其体内的汁液挤出来，煎干，撒点盐，这样做出来的知了香而脆。拿来裹当地的手擀的一种薄饼——单馍，好吃的不得了。当地人还把知了当肉来用，拿来包饺子。把知了煎熟后切碎，和萝卜（白菜、芹菜也可）一起做馅，这是别处吃不到的味道。
知了有趋光性，很多人就利用这特性来捕捉。夜幕降临后，在树干下烧堆火，同时敲打树干，树上的知了就会扑向火光。此时上去捉拿，容易得很。有朋友说，他会直接扯去翅膀，或是用茅草串起来，扔进火堆里去烤。闻到香味，把火扑灭，在灰堆里扒拉着寻找。找到后，吹吹灰，顾不得烫，扳开就直接吃了。那味道与众不同，只是吃完后，嘴上全是灰。
相比下，我的方法落伍很多。我只会在白天，拿着竹竿，仰着头，用竹尖上的网兜去捕捉停在树上的知了，人晒的漆黑，收获却不大。
如今，蝉声依旧，蜻蜓照舞，只是那些萤火虫，却难得一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