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过七夕

周六是七夕，一大早叶子就把我喊醒了，把我打发到金山去。爸爸把活动板房的钥匙弄丢了，叶子让我去送钥匙救急。“不急着回来。”她对我说：“看看能干点什么。”我点头答应着，又问她：“那我开车去？”叶子嗓门立刻就提了上去：“开什么车？！你开车我能放心？！”嗯，要求如果降低点，这句也算是我七夕听到的第一句情话了，也是最后一句。

叶子打开冰箱往保温袋里装一些吃食，我推开门，看了看天天。小家伙睡得正香，被子只盖了肚子，两条腿露在外面。昨晚上洗完澡，叶子问他：“是你自己洗的吗？”他毫不犹豫地回答说：“是！”我在后面跟着补充：“后背我帮了点忙。”孩子终归是长大了，开始懂得男人要互相帮助；不像以前，妈妈一问，就会毫不犹豫地把我供出去。

下着小雨，早班公交车上没什么人。我把保温袋放在旁边的座位上，免得放在身上被体温捂化了。到莲花路地铁站换乘莲廊专线的时候，我花四块钱买了一个韭菜盒子。很久没吃这东西了，有点想。虽然上海这东西不像老家那么舍得放肉，只有韭菜，但聊胜于无。换乘的公交车人也不多，也就坐了三分之一。我选了一排独自坐下，拉下口罩，狠狠咬一大口，左手死死捏住装韭菜盒子的塑料袋口，右手飞速戴上口罩，慢慢咀嚼。

下高速的第一站是干巷，路边有人在卖水果。红色遮雨棚下，白色桌案上摆着两堆黄色的大桃，还有青色的葡萄。车到吕巷，需要再次换乘才能到。这种开往村里的公交车很少，我等了二十分钟。有一次天天跟我诉苦，说等了29分钟。难怪叶子抱怨我不开车，确实等车的时间太磨人。路上时间都算起来，要两个半小时了。很无聊，就盯着路边香樟树上那些浅绿色的苔藓看。

车站遮雨棚那儿，十几个老头老太太或坐或站，紧挨着，聊得热火朝天。他们都戴着口罩，口罩也都拉在下巴上，想来是等上车后再戴。跟他们保持距离的，除了我，就是两三个吸烟的老头，嗯，我比老头们站得更远。遇到一个熟人，一凡的奶奶，天天跟一凡是好朋友，我们偶尔去他奶奶家玩。我冲他笑着挥手打招呼。她看了我一眼，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疑惑地又看了我一眼。我停止了打招呼。

车来了，我们一起上车，然后，一起下车。我开口问她好，她笑着说原来是天天爸爸啊，我刚来没认出来。我说带着口罩是认不出来，而且我又没带天天。她问我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我说天天要上培训班。她说一凡也没回来，应该也是去上培训班了。我知道天天不回来跟培训班没关系，就像一凡没回来估计跟培训班也没关系——上海的线下培训班几乎都暂停了。

老房子的地基已经做得七七八八，往下挖了三十公分，上面扎了钢筋。关于挖多深，老家做建筑的叔叔说我们那边都是要挖到硬土层，而叶子这边大约都只挖三四十公分。上海土质软，想挖到硬土层太难。当然，有了钢筋打底，也没问题，用爸爸的话说，以前的房子没钢筋也就那么盖了。爸爸知道我来，特意泡了好绿茶，我们爷俩喝着，妈妈在边上抱怨那帮建筑工人喝茶都往茶杯里塞那么多茶叶，边说边比划着。我笑了：“他们也喝不出好坏，就是提个神，跟抽烟一样，干力气活是这样的，你买点一般的茶叶给他们喝就好。”

下着雨，也没什么我能干的。操起拖把和抹布，做点清洁工作。虽然比起叶子我算是邋遢的，但比起乡下老头老太太来，还是略胜一筹。嗯，这句乡下没有歧视的意思，事实上我一直也自认是个乡下人，并不舍得断了地气和土气。这点上，叶子不同，她是一直努力想甩掉这个“出身”性质的标签的，并且相信城里那套才是“文明”。不能说错，否则，我们还努力往城里跑个什么劲呢？可要说全对，却也未必了。

爸爸沿着梯子爬上活动板房的屋顶，去扫掉上面的积水，我在下面给他扶着。但凡有点技术含量的活儿，老人家都不让我去做，他们也都知道我那两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叶子新租来的那个卫生间顶上有些漏水，我们铺了两层塑料薄膜上去，用砖头压实了，然后我拿抹布把里面马桶和地面、墙壁擦干净。老太太嘴上抱怨，说我没必要干这个，但看得出来她心情是好的。嗯，我干活不嫌脏，也不在乎苦和累，就是没啥技术是真的。

午饭时，有一大盘猪头肉，那是爸爸特意给我买的，全家人都知道我爱吃这东西。吃过饭，看实在也没啥能干的了，我坐车回家。在车上，差点睡了过去。到家时，叶子正给小包子上课，天天也一并旁听。都马上读三年级的孩子了，还说82在70到80之间，口算不出100-23，确实也是头疼。经过叶子补习，放假前的考试，80分的数学他考了70几分，孩子爸爸不相信，说估计是老师多给些分数吧？叶子说起这事儿的时候，满脸忿忿。不过，孩子妈妈是知道叶子的功劳的，这话也是她转述的。对于这孩子的学习，当爸爸的已经放弃了，唯独母亲心有不甘。

叶子做了梅干菜烧肉，我做白灼虾，炒鸡毛菜，炒芦笋。天天给虾打了137分的高分，就连鸡毛菜也破例吃了一点。梅干菜烧肉，他不是很喜欢，肉嘛，他爱吃甜口的，比如糖醋排骨、红烧肉或者糖里脊。“你想吃什么，告诉爸爸，爸爸去学了给你烧。”最近几天我尝试的几道新菜得到了叶子肯定，自信心开始爆棚。天天听了很开心，对我说：“我想吃彩色饺子。”听完我愣了一下，苦笑着说：“爸爸去学。”估计是学不来的，那东西太麻烦，我和面都和不好，一直是买饺子皮。

周日，叶子继续给小包子辅导功课，我提出出去开车练练，她说：“正好，你去把油加了。”这车买了9年了，我还没给它加过油。叶子仔细告诉我，在驾驶员座位左下方，有个小东西，拉起来就能打开加油口盖子；然后提醒我，加油要把车熄火。我说我知道，就拿钥匙下楼了，身后是她在提醒我记得拿驾照。加油站并不远，我开进去，人家问我加几号汽油，92还是95？我记不清了，正想问叶子，在打开的加油口那里看到一行字：“本车允许加93号及以上汽油。”这道算术题很简单，那就加95的吧。

回到家，叶子拿过小票一看：“7块四毛七？油价这么高了？”然后，就发现我加错油了。倒是也没怎么批评我，而是一个劲儿在埋怨自己：“我就是忘了说一个油号。”然后，我俩开始百度，加错汽油怎么办。有说问题不大的，有说发动机会坏掉的。最后，叶子感叹一句：“我要把里面的油都用光了，才能再加92的了。”我在边说听着，没敢说话。

苹果手机到底是没有买。本来价格都看好了，网上或者商店买都行，但是叶子突然又查到，iphone13下个月就发布了，想着到时iphone12估计会降价，她决定再等等，一个月的事儿。我猜也降不了多少了，但她既然愿意等等，我也不去反对。她的决定，我很少提反对意见，除非眼见着是个大坑，又或者是事关天天。不过，这次我还是提了一个。

当时她要买iphone12 pro，我说这就是最好的了吧？她说不是，还有max。我说那就买个max。她嗓门又高了：“买什么买？盖房子正是花钱的时候！”我讪笑着说：“这不是想着你辛苦，买就买个最好的嘛。”
河蚌赌徒 2021年8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