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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山行碎笔

2021-12-23叙事散文剑鸿
剑鸿一这是一个晴朗的秋日。凭崖凌虚,天蓝地白。山风像一个在田野里疯跑的孩子,从这个山头跑到那一个山头,又从那个山头跑到这个山窝,顽皮地摇着满山油茶、毛栗、野桑和茅草,沙沙轻响。这种轻响,非常容易被世俗的耳朵忽视,只有在极为静谧的氛围中才能被……
    
  剑鸿
  一
  这是一个晴朗的秋日。凭崖凌虚,天蓝地白。
  山风像一个在田野里疯跑的孩子,从这个山头跑到那一个山头,又从那个山头跑到这个山窝,顽皮地摇着满山油茶、毛栗、野桑和茅草,沙沙轻响。这种轻响,非常容易被世俗的耳朵忽视,只有在极为静谧的氛围中才能被烘托出来,被宁静的心灵捕捉得到。那时,身临其境,你的耳朵仿佛自然恢复了某种细微的听觉能力,急欲去搜索那种若有若无,如丝如缕的声息,如盲者竖耳倾听希望闻声辩物。附和这种沙沙声响的,是遍地秋虫的唧唧鸣唱,还有几只鸟儿偶尔飞过时的啁啾。
  如果不是到山中来,我难以想象白天还有这样恢宏的虫唱,生活的不远处还有这样安静的场所。城市的喧嚣和琐碎,似乎带着太多的盐分和腐蚀成分,已经将想象力腌制得坚硬无比,丑陋干涩,像是摆在商场里沁着油迹,扁平变形的板鸭。已经很久很久,生活只剩下了加班、忙碌,以及由此而不断积累的烦闷和厌倦。幸好,还有这个难得无事的假日,和几个好友,携着家人,成此山中一行。
  严格的说,眼前的山,其实不能算是真正的山。因为这里既没有山的幽深宏伟,也没有和山相匹配的参天林木和深涧陡壑。它们只是一些平原地带突起的一些丘陵,遍披各种灌木和荒草,但也重重叠叠,连绵起伏,作万马奔腾状,远离了车水马龙和高楼大厦,藏满了自然的气息和神秘的幽静,暗合着内心的某种需要。所以,我甘愿称之为山。
  此时,青山无语,我也无语。
  二
  我们的起点,是山脚下的小村。说得确切一点,其实是半山腰的小村,因为我还记得,在到达小村之前,从家乡的县城出发,乘了半天的车子才到山脚下,然后车子又在盘山路上绕行了许久。同行的村书记告诉我们,要不是山崖一侧的杂草长得茂盛,要不是天气这么好,一路上山,尽是缭绕的云雾,陡峭的悬崖会弄得人胆战心惊。
  小村有个文雅的名字,叫文溪,藏在赣中地区绵延的丘陵深处。
  文溪村有一个古老的石刻标志——一把刀和一把火。在车上,我和村书记交流这个标志的含义。他说,应该是刀耕火种的意思,表明他们的先人在此开基立宅时,这里还是一片荒芜的山地。我问村庄的历史,他说大约在400年左右。于是,我的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一个遥远的图景:在动荡不安、盗寇蜂起的明朝中后期,某个耕读世家的子弟,为求安宁,携妻带子,从喧嚣之地出发,披荆斩棘,来到此地,寻得一方平地,点燃一把野火,支起两间茅屋,种下几粒种子,生下几个儿女,从此不畏贫苦,安于生存,开始了世外桃源的生活,繁衍不息。
  这当然只是想象。凭着想象,我得出结论,文溪的祖先应该是内心很有想法的有识之士,具有隐者的情怀,更有勤劳的品质。村书记闻言,黝黑的脸庞之上现出几分自豪。他继而滔滔不绝地介绍说,目前来文溪村旅游的人越来越多,很多人都是慕名而来,有时一次来几百人;村里的房子都是青石垒成,每建一栋房子都是全村老小齐上阵,单家单户建不成这样的房子;年轻人都往城里迁居,村子剩下的只有老人了。
  三
  村后是一道陡峭的石道,沿着石道拾级而上,通往山的深处。
  对于我们这些长期坐在电脑前和办公室的人来说,用四体不勤来形容,似乎是最恰当不过的。同行的人中,有几位刚刚开始攀登就累得气喘吁吁,冒汗的冒汗,脱衣的脱衣,怕晒的怕晒。好在爬过了最陡峭处,山势变得平缓起来。一条幽深狭窄的山路,夹在茂密的灌木丛中,时隐时现的盘绕在山腰。行走在灌木丛中,沐浴着温和的山风,天地广阔而自由,世界博大而辽远,人生所需要的一切重要品质,都被这山峦所赋予了。一轮秋日临空朗照,遍野的草木叶子泛着白色的光辉。
  行不多时,前行的人忽然停步,惊叫赞叹之声不绝。走近,原来是山体之间的一道石缝,从山顶一直贯穿到山脚,像是天神举起神斧一劈而留存的痕迹。沿着石缝,形状各异的岩石相互簇拥着、砥砺着,和满山的灌木形成鲜明的对比,给人耳目一新之感。挨近石缝,可以听到石下淙淙的泉水声。蜿蜒的泉水潜伏着一路下山,终于熬不住地下的黑暗和寂寞,在不远的灌木间奔泻而出,汇成一条溪流,向着人间的方向涓涓而去。有人说,这就是文溪了,口渴的人可以下去喝点溪水。
  于是,跟着前行者的脚步,拨开茂密的草丛,来到小溪之畔。清澈的溪水缓缓滑过石面,近在咫尺才闻哗哗声响。蹲下身子,合拢双手,鞠一捧溪水入口,果然是甘醇的自然的味道。再鞠一捧洗尽脸上的风尘,挺起腰身,世界恍惚立刻变了模样。此时,又有人介绍说,村人在溪水中放养了几百条娃娃鱼,只是由于秋季雨水少,溪水太浅,难得一见。我凝神往溪水中细看,并没有鱼儿的身影,当为此行一憾。
  四
  山路的两旁,是结满了果实的桑葚和毛栗。
  行走的间隙,人们不断伸手采摘着紫红的桑葚。女人们一改平日的娇弱,冒着被刺的危险,伸手折下结满毛栗的枝条,小心剥开,不顾斯文地囫囵塞进嘴里。望着环绕的山峦,远远的几朵浅淡云彩,心中自然生发出一种欲望。一种对着天地远方长啸的欲望。
  哦……哦……哦……啊……啊……啊……
  一声声从胸腔中发出的呐喊撞击着世界,在山谷之间回荡。
  如果你长期生活在局促的城市里,如果你一直不断重复中类似的话语,你一定能够理解这种长啸。人的岁月太短,还来不及好好享受它,就已经把最好的日子打发了,在不断重复的话语中,在琐琐碎碎的老谋深算中,我们流逝了太多对生命的热情,对性灵的呵护。一声发自内心的呐喊,一丝仅有的天真烂漫,我们不留给大山,能留给谁呢?
  一路上,我和朋友一边前后走着,一边谈着工作,谈着生活,谈着一些顺心和不顺心,谈着远远近近的一些世事。在这寂静的午日,寂静的山路上,寂静的天地中,寂静的小草旁,我们相互交流,也在内心同自己交流,从沉默的方面把生活再体会一遍。很多事、很多人、都在这种重新体味中获得了新的感知。此刻,我想,愿所有的人,熟识的和陌生的,卑微的和得意的,都怀着温柔的充实的心到山中巡游。山野空旷,天高人小,适合想象,适合驰骋,更适合穿透,穿透无数的无形之墙。
  拐过一道山梁,眼前豁然一亮。远远的山脚下,平静地躺着另一个村庄,一两声犬吠鸡鸣划过幽静的山谷,破空而来。对面的山顶上,伫立着一堆巨石,远远望去,似戴着一顶灰白的帽子。那里,有一个道观,有一个老人,这个老人经常挑着木柴爬上峭壁,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为了什么。那本是此行的目的地。但我们以前都去过,去过的地方,本可以不去。更何况,路还很远,时已近午,事还很多。
  于是,打道回府。先前的路过,逐渐在身后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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