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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蓝花楹

2020-09-17抒情散文雨夜昙花
早就知道盘龙江边的蓝花楹了。每逢春末夏初,车从圆通大桥上一驶而过,坐在车中就能看见紫雾一般的花。那时也不用等,一看到那紫色的雾,就知道,夏将至。当我开始走路上班,每天都要沿盘龙江边走一段。这一段,是整个行程中最让人期待的。不仅是暂时离开了人

  早就知道盘龙江边的蓝花楹了。每逢春末夏初,车从圆通大桥上一驶而过,坐在车中就能看见紫雾一般的花。那时也不用等,一看到那紫色的雾,就知道,夏将至。   当我开始走路上班,每天都要沿盘龙江边走一段。这一段,是整个行程中最让人期待的。不仅是暂时离开了人来车往的街道,能看到江面白鹭于飞,还因为,江边有蓝花楹。每走到这里,都会想,当蓝花楹开花,可能会在树下留恋得忘了上班时间吧。那时,是冬天。   要一天天从树下过,才发现等待的漫长:树上没有一片叶,只垂着一枚又一枚铜钱大小的棕黄色果实,完全没有要开花的意思。云南樱花开了,又谢了,桃花、梨花都谢了,蓝花楹还是那样,沉默着,立在江边,只在风中摆一摆那些已成熟的、扁扁的籽实。柳叶都长得老绿了,栾树已遮严了一方天空,蓝花楹的枝头才有一点点嫩尖,它慢条斯理,一点也不着急,像在春阳下打个盹,挺一挺身子,再继续晒着太阳,做着它的梦。
  我天天走在江边,特别想看一看,它绽开的第一朵花。这其实只是一个痴念,我只走盘龙江边非常短的一截,盘龙江那么长,不知道有多少蓝花楹,也不知道,哪里的蓝花楹开第一朵花。   类似的期盼每年都会有。比如穿金路上的黄槐,圆通街上的云南樱花,走过这些街道时,都会有着小小的、隐秘的期许,能够在这一年里,看到它们绽放的第一朵花。这个期望,自然是年年落空。黄槐,总是在我回过神来,它的花已黄灿灿一片。樱花,看着没一点消息,突然间路两边都有樱花燃了起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错过,可能是某天的一个疏忽,也可能是花朵们故意顽皮。但这一次,我准备好了,每天走过江畔,都牢牢记着,我要看到这一段路上绽放的第一朵蓝花楹。这成了独自行走时,藏在心里的小小快乐。   春将逝,我要出差。蓝花楹还是那样子,嫩枝小小,看不出枝上有没有花苞。一周后,我回来,再到江边,嫩枝上有了一粒一粒的凸起,是花苞的样子,这让我安心,知道能守看它的第一朵花开。一转眼,又要出差。花枝有形有状了,花苞还没有露出一丝紫色。它那个慢性子,大约待开花,还有时日。     从异地回到昆明,是下着大雨的周末,朋友相约去山里木屋中煮火锅。坐在车上,突然见到窗外有了零星的紫色,我知道车刚刚驶过油管桥,下方就是盘龙江。一时间,又是无语,又是忧伤。纵是天天守候,一刻的稍离,就错过了它的第一朵花开,而我也不可能下了车,去盘龙江边。   再次来到蓝花楹树下,江畔围了一圈紫,草坪上,已见三三两两的落花。夏将至,昆明的雨季也就来了,即使雨不落下来,蓝花楹也被阴沉的天空映得有些阴郁。江边来来往往的人,在匆匆忙忙的行走中,总有人会停下脚步,把手机对向蓝花楹拍照。我忍不住,也拿出手机,然而手机镜头中的花,不明朗,不鲜亮。于是行走树下,天天都忐忑,就担心云空未曾晴开,花已凋零。   一直我都知道,看蓝花楹,要在晴朗的日子,阳光或温柔或热烈地披洒在花朵身上,那时它就像张开的小嘴,笑着,欢唱着。天阴的日子,那层紫便有些黯然,纵然在唱,也仿佛是一首忧伤的歌。   一天又一天,雨淅沥下着,花朵纷纷落下。持伞走在江边,总见前方有花和着雨水落下。江边窄窄的条子路上,已铺了一层紫花。花仍在开,花枝上还有花苞,以及未成花苞的小米粒。
  环卫工人每天早晨都来清扫一遍,她一面清扫,花朵一面落,落在雨水里,落在草坪上,落在江水中。江中有浮草,花朵进了江,就被浮草圈住,一圈一圈,随着江水流去,靠江一侧的石阶上,已铺了满满一层落花。走在江侧,也就走在了花树下,走在了落花上。没有人会刻意不踩踏落花,人人都“忍踏落花来复去”。   这时,为了这一路花树,已有人专程赶来,带着单反相机,带着脚架。我一面走过他们,一面暗想:等天晴,等周末,我也会来这里,不用行色匆匆。
  谷雨、立夏,转眼小满,周末,而且天晴了,我清早就出门,就像要去上班那样,走向已谙熟的盘龙江,只是我带上了相机。   这是最好的时节吧,树上罩着紫雾,树下落满紫花。我有些欢喜,天晴了,我来了。   这份欣喜没有维持多久,很快,我就沮丧了。相机出了问题,无法清晰对焦,无论自动还是手动都不行,每拍一张片子,都可以看到片中粗大的颗粒,花朵的轮廓却模糊不清,更别说看清它们的笑容了。我坐在树下,尝试着调整相机设置,每一次调试,都无法让它摄下一朵清晰的花。风吹过,花簌簌落下,我不知道是要离开,还是继续看着花朵下落。   这一年,我错过了它的第一朵花开,又无法在这个晴朗的日子,拍下它一见倾心的美丽。这让我黯然神伤。自从拥有相机后,已不习惯用大脑去记忆所遇到的美丽,如果用相机照下,我怀疑自己很快就会忘记。或许蓝花楹,就是一种要让人忧伤、让人错过的花,一如它的名字——每有朋友问起它的名字,总认为我说错,急急纠正我:花不是蓝色的!也有人,固执地称它为紫楹。   花树下,有个小男孩在捡落花,捡一朵,就放到家人坐着的石椅上,把它们盘放成一个圆圈。一个小女孩也在草坪上捡落花,已满满盈握,还在捡。她父亲看着她咪咪笑,不上前帮忙,也不言语。他见我抱着相机,因问:来拍花?我点头。他拿出手机翻图片:要去教场中路,那里树更高大,路两边的树都快连到一起了。说着递手机来让我看图片,的确如其所言,树高大,花也开得特别好。他十分热情:从这里过去也不远,骑辆自行车,十分钟就到。我道谢。他显得很开心,喊小女孩:囡囡,走,我们去前面看看。那个穿着紫色小裙子的女孩立即就飞奔过来,牵住他的手。   我没有去教场中路,依旧坐在树下,看花簌簌落下,看江畔来来往往的人,他们不再有早晨的匆忙,走着走着,便会停下来,拿出手机,拍拍花树,拍拍落花,也有人在花树下坐一坐,聊聊天。
  那个小男孩,终于捡够了落花,闭了双目唱一首歌:祝你生日快乐……原来他把那些落花摆放成圆形,当它们是个蛋糕。一个女子牵着一条狗走过,狗一面走,一面伏下头,一次一次嗅地上的花。早前那对父女则已走得不见踪影。   第一次见蓝花楹,是从楚雄回昆明的途中。那天黄昏,不知为什么,车开进了一个死胡同,一棵缀满了紫花的树立在路边。我坐在车中,看着它,以为是个梦境。然后车折回来,我再一次看到它。虽然天色朦胧,但它是真实的,不是在梦中。那一次,因为怔忡和惊讶,没来得及要求停车,让我站到树下,好好打量它。回家后,一直惦记着暮色四合中的它。那完全是超出了我认知范围内的花朵。白色、黄色、红色,就是开淡绿色花朵的树,我都见过,而这开紫花的树,第一次看到。我以为那惊鸿一瞥的美丽,从此再也无法相遇:纵然同样的季节再到楚雄,也不可能找到回昆途中的那条死胡同。我可以原谅自己没有第一时间要求停车,却不能原谅不知道它的名字。很快就得到答案:蓝花楹。还得知了更让我快乐的事:它在昆明许多地方生长。我并不遗憾自己之前对它无意的忽视,因为此时此刻,当我坐在开满了紫花的蓝花楹树下,多年前那棵立在路边的树,都还擎着一树繁花,开在我的记忆里。  我猜想这一刻,有些忧伤的我,坐在蓝花楹树下的我,也会在记忆里存放许久。因为有过的等待,也因为这些错过。

  其实很早,我就知道教场中路的蓝花楹更璀璨繁密,却一直没有在花开时节专程去看,是因为知道,在那里,我无法与蓝花楹安静对着安静。原来,我要的也只是与它的安静相处。就如此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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