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秋天里的一瓣蒜

秋天里的一瓣蒜

“你是一个薄情的女子”你终于肯对自己说。
于是，眼前就有了一碗新鲜的蒜，那些白嫩的蒜,粒粒都那么的饱满，一双同样白嫩年轻的手把那些蒜倾倒在黄亮的案板上，用一柄闪亮的刀背一粒粒的拍碎。蒜在刀背的作用下，似乎没有发出任何挣扎的声音，偶尔逃离的蒜瓣也被重新放回来，最后一碗蒜都那样四分五裂的静止在案板上了，那双白嫩的手把那些碎了的白嫩的蒜揽进了一个白色的瓷碗里，放了一小把的盐末进去，一个滚圆的擀面棍开始捣那些蒜末。
其实那是很多年的一碗蒜。这个秋天的下午，你看到很多年前到今天早已长大了一代人。
其实，你早已忘记了那天是黄昏还是正午，那就是一个素常的日子，一幕平常的情景吧。让你能清晰的忆起的只是那是一个秋天，在异乡的一家人做了一顿家乡的饭，记得是秋天，是因为那个饭里的菜只在那个季节才出现。而蒜泥恰好是那饭里少不了的味道。
你记得那种家乡的饭只在秋天才会有，那个季节，家乡饭无疑如同大年夜的饺子那般的郑重了。一家人都会参与进来，菜要用剪刀细细的剪，面是用劲认真的和过的，然后在擀面棍的作用下，认真地推开，一层层的渐渐变成一个园园薄薄的面皮。这个环节，父亲或是母亲会亲自操作，把那个圆圆的面皮卷成卷，再切成块，再细细的切成不过两寸的面条。
这个过程里，总有一个人会去剥那些新鲜的蒜，负责把蒜捣成蒜泥。
那天是你捣的蒜泥。
那天，父亲咽下了第一口拌了蒜泥的饭，良久才说：老家里老辈人都说，把蒜泥捣的辛辣的女子总是心硬薄情的人。
你忘记了那一刻的自己是怎样的愤怒。你似乎只看到了父亲眼里的复杂和深深的失落。你只记得那些辛辣的蒜那时正折磨着你的味蕾，有细密的汗被生生地逼出来，你的额头都是水。你只记得那天你赌气吃下了所有的蒜泥，然后拉了两天的肚子。
那时的你在青春里，被爱情的火焰燃烧着。同样被故土折磨的父母就此彻底断了回乡的念头，是啊，唯一的女儿为了爱情，铁了心要留在异乡了，父母怎么舍得怎么放心回到自己魂牵梦萦的故土呢？这一留，就留在了戈壁上。

这个秋天的此刻，你剥了一瓣蒜，把它生生地放进口里，蒜饱满圆润的在你的舌间，你咬下去。你听到了一种声音，脆脆的声息。你的泪被蒜的辛辣带出来。
什么时候，你一直以为蒜被粉碎时，是没有声音的呢？
此时的你在迟暮的岁月里，是不是依然为那团叫做爱情的火焰燃烧着。

蒜似乎没有任何挣扎，在你的口腔里消失了。你没有起身去喝一口水，没有回头看窗外盛开的绿。你恍然记得有人这样感慨：女子伤春，男儿悲秋。那是一个女子在一个盛夏的午后，在深深的庭院里，凝视着满堂花团锦簇，幽幽地说的话。
转眼你看到那个寒风萧瑟的冬天的夜里，你在冷冷的花园的树下，打着一个长长的电话。一扭头，就看到花园的栏杆外，满世界的火树银花正在次第开放。你听到一个声音在你耳边说：春暖花开。
远方有一片春暖花开。

这个秋天不说爱情，这个秋天不说收获。
这个春天里，你把生命放进了季节里。你忽略了人世间的颠簸和一切的挫折，你把那些疑问和迷茫都隐没在乘风破浪的自由里。你知道，你会在遥远的地方停留，你忘了这样的停留也许会是半生或只是此刻。而你坚定的以为那会是一生最后的停留，你以为这会是你的故乡。
你不知道,那些鲜活的美丽的爱情，早已随着春天深埋在土壤里.你却傻傻地问竹子，什么是忠贞和相信.

这个秋天以后，不再说爱情。
在另一个异乡的夜晚。有一堆火在秋夜悄然燃起，你把那些食物那些纸小心的放进跳跃的火苗里，你以为自己会说很多的话，其实，你依然还是那个你。面对如此的火光，你只能永远的沉默。其实，你只想挽着身边的男子，告诉那边的父亲：这是我的爱人。
其实，每一次你都想透过火光，对那个世界的父亲说：爸爸，我想你。
你早已知道，那个世上最爱你的男人，他走了。
他走了，你会是谁的宝贝？
你终于承认：我是一个薄情的女子。

2013.8.20 ---------[ 本帖最后由 李兴文 于 2013-8-21 11:31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