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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两盆兰草

2021-12-23抒情散文潇湘渔父
两盆兰草我历来不喜欢花花草草,从来没有买过盆景,爱人偶而弄一两盆花卉回来,我也难得正眼瞧上一瞧,更不用说亲自侍弄了,所以如果爱人较长时间不在家,就算家里有那么几盆花草,也会因为我忘记浇水而枯死,爱人一回来,难免要将我数落一番。2010年我回……

               两盆兰草

  我历来不喜欢花花草草,从来没有买过盆景,爱人偶而弄一两盆花卉回来,我也难得正眼瞧上一瞧,更不用说亲自侍弄了,所以如果爱人较长时间不在家,就算家里有那么几盆花草,也会因为我忘记浇水而枯死,爱人一回来,难免要将我数落一番。

  2010年我回家乡捐书,县城一个学生请我和妻子吃饭。这个学生是养花种草的高手,院子里、屋檐下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盆景,其中尤以兰草居多,让人有一种目不暇给之感,我一边观赏,一边称赞他的勤快、巧慧,可妻子却一边看,一边流露出艳羡的意味,特别是来到几盆兰草跟前更是流连忘返,连脚步也挪不动了。这个学生看出我妻子的心思,就爽快地说:“师母喜欢兰草吧,你随便挑两盆就是。”我觉得这有点近乎夺人所爱,作为客人这样做实在不妥当,就说:“过些日子我们就要去北京了,那有时间来侍候花草,以后再说吧。”可妻子却说:“这兰草真好看,我从心底里喜欢,就算我们去了北京,我可以托人照管嘛。”话说到这个份上,看来妻子是非要不可了,我不由得来了气,说:“你简直就是贪婪,吃了别人的还要拿,亏你好意思!”妻子看我来了气,只好说:“谢谢刘老师的美意,算了吧,不然你们郭老师会瞧不起我的。”

  这个学生一看,唯恐引起我们夫妻不和,赶忙说:“郭老师,您何必那么认真呢?兰草对于山区的人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我时常进山寻找奇花异石,随手就可带些兰草回来,难得师母那么喜欢,你就遂了她的心愿吧。”看他的样子乃诚心相赠,于是我也就跟着拐弯,说:“既然积友如此慷慨,那就受之有愧,却之不恭了。”妻子见我改变了态度,自然求之不得,随即对刘老师说:“那就谢谢刘老师的厚赠了。”

  第三天下午,县文化局派车将我送回湘潭,刘老师作为前县招生办主任自然与文化部门很熟悉,于是事先与谭局长约好时间、地点,届时由他将两盆兰草送到车上。就这样我们家第一次有了两盆兰草。   这两盆兰草的确招人喜爱,叶子细长而润泽,就如美人的眉毛,颜色篮中带绿,青翠欲滴,给人以神清气爽的感觉。文人自古以来多喜欢兰、竹、梅、菊,称之为“花中四君子”。我虽不是文人,但我是教古典文学的,自然知道中国文人的这一传统;何况我讲授先秦文学二十多年,对于屈原的作品自认为是比较熟悉的。屈原作品的比兴手法的鲜明特征即以香花香草为喻,这个“香草”指的主要就是兰草。如《离骚》云:“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 步余马于兰皋兮,驰椒丘且焉止息”“户服艾以盈要兮,谓幽兰其不可佩”,《悲回风》云:“故荼荠不同亩兮,兰茝幽而独芳”,《山鬼》云:“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九歌·湘夫人》云:“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等等。而且由于屈原流放江南,行吟泽畔,对湖南的洞庭湖与湘、资、澧、沅四水尤为熟悉,所以他笔下的泽兰、幽兰有着明显的湖湘气息,故杜牧《兰溪》诗云:“兰溪春尽碧泱泱,映水兰花雨发香。楚国大夫憔悴日,应寻此路去潇湘。”高鹗诗《幽兰有赠》亦云:“九畹仙人竟体芳,托根只合傍沅湘。”虽然屈原作品中的兰主要是泽兰,但其中也有幽兰(即山中兰草)。泽兰与幽兰虽然生长的地方不同,但其习性、品格并无太多差异。作为湖南人,又多年讲授屈原的作品,对于兰草自应有一种别样的情怀。
  两盆兰草刚刚来到我家,内人把它们当成了私有品,她不让我插手护理,什么浇水呀,打叶呀,端上端下之类的事情,她都不让我插手,唯恐我弄坏了她的宝贝。见她如此态度,我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懒得理会,真正成了局外人。
  过了些日子,我俩要去北京给女儿带孩子,家里别的东西都好办,铁将军一把门,问题都解决了,可高雅骄贵的兰草必得有人照顾啊,好在我的一个老乡与内人本是同事,她的丈夫原是学校绿化科的科长,师范学院早早地成为全国园林式单位,他是首功之臣,我和内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他们两口子,电话里一说,我那位老乡很痛快就答应了。临行前,我们把两盆兰草送到了她家,内人叮嘱了一番,然后依依难舍地离开了。
  第二年,老伴一门心思照看小外孙,两盆兰草在她心目中自然也就掉价了,虽不时提起,可语气却有了变化,不再那样牵肠挂肚了。这一年,因老娘病在湘潭,最后又在湘潭去世,我不得不三番五次地往来于北京、湘潭两地,因要事在身,哪有功夫去管那两盆兰草,转眼间竟然差不多两年未见到那两盆可爱的兰草了。
  去年七月,小外孙已经一岁半了,妻子也快两年未回湘潭了,在乡思与亲情的驱使下,我们带着小外孙回到了湖南。
  听说我们回来了,我那位老乡很快就将两盆兰草送来了。初见之下,觉得它们既熟悉又陌生:说熟悉,是那两盆兰草还是那样青葱翠绿;说陌生,是两盆兰草形体上有了不小的变化,叶片更多、更长了,覆盖面也大多了。
  开始时,妻子也说护理兰草的事叫我别管,由她专司其责。我听了有点暗自发笑,心想,外孙是你的心肝宝贝,到时只怕你顾此失彼,会把两盆兰草忘在脑后的。果不其然,由于妻子一门心思放在外孙身上,时常忘了给兰草浇水,更忘了晚上把兰草端上护窗凉台,白天把兰草端下来。湖南的夏秋两季,多是晴热高温,水分的蒸发特别大,花盆放在护栏圈里,要经受十多个小时的太阳暴晒,一天下来不仅花盆里的水分蒸发得厉害,就连盆里的花也会因暴晒过度而打蔫。
  见此情形,我趁机对妻子说:“一心难以二用,你还是专心照看外孙,护理兰草的事还是交给我吧。”妻子无柰地笑了笑,说:“为了不亏待两盆兰花,也只好如此了。”
从这以后我就负起了照料两盆兰草的专责。
  上午只要太阳一照进护窗,我就立马将兰草端下来,轻轻地放在凉台的内侧。太阳下山,气温开始下降,但我并不急于将花盆端上护栏,而是要等太阳余热退尽,气温开始下降,那时才将两盆兰草端上护栏。为了使浇花的水与花盆里的泥土温度相适应,我从来不用自来水直接浇灌,总是先用桶子装好水,放在太阳底下晒,傍晚时分将水桶提下来。浇水的量也很注意,既不偏多,也不偏少,浇水时动作也是轻轻的、慢慢的,而不是一下子将一瓢水倒进去。
  这两盆兰草本是同时来到我家的,据我那位学生说它们采自同一个地方。刚看见时,它们的大小、高矮、长势都差不多,去年重见时,样子也无太大区别,我心里还想真称得上是一对姐妹花,可今年再见时,形象却大变:一盆长得很茂盛,还刚开过花,花茎还在;另一盆却显得很瘦弱、委靡,也未看见花茎,显然并未开过花。那盆长得茂盛的,叶子最长的有四十厘米,弯得就象拱形,垂下部分超过了花盆,叶面显得光滑、润泽、厚实,一派生机勃勃,而另一盆,不仅叶子少,而且又黄又瘦又短,显得无精打采,还有不少干枯、黄黑的叶子,给人一种营养不良的样子,让人望而生怜。
  每次看到它俩时,心里总免不了生出感慨,觉得不仅人世间的事难得公平,就连植物世界也同样存在差别。你想这两盆兰草先天与后天的条件都相同,开始生长的情况也差不多,为什么过了几年,差距却如此之大呢?其中原因,应该主要是内部的问题吧,即吸收外部养分的能力不一样。
  不过,就我而言,倒是对那盆瘦弱的兰草用心更多一些,就如世事一般,人们总是同情弱者。尽管在浇水、挪动方面,它俩得到的照顾是一样的,但在剪除黄叶、病叶,除去杂草方面,我对弱者用力显然要更勤一些。尽管就观赏性而言,那盆长得茂盛的总给人以赏心悦目的感觉,而那盆瘦弱者形象自然要差许多,可我宁可多看它几眼。
  两盆兰草的外形虽然相差很多,但就质地而言却同样体现出兰草的应有本色,即朴质而不娇艳,文静而不张扬,高雅而不俚俗。它们似草而非凡草,似花而非俗花,秉性介于草与花之间,既有草的质朴,又无草的低俗;既有花的鲜艳,又无花的媚态。正因为这样,兰草在花草中别具一格,赢得君子的称号。
  我虽说不上是君子,但自信为人做事还算真诚,从不弄虚作假,更不随波逐流,即使写点文字也以朴质为尚,而不喜欢浮华。因此自认为与兰草的秉性相近,也许就因为这个原因,从不喜欢花花草草的我,居然将两盆兰草视为至宝,希望打破人物界限,物我为一,结成青兰之友,相亲相伴,相随一生。
  可惜明天我就要离开湘潭,返回北京,寓居京华了,这样我与兰草不得不再次分离,又得托人照管它们了。本来还想将两盆兰草托负给老乡,可老乡说眼红的人太多了,多少人都向她家开口,要那两盆兰草,如再放她家,弄不好那一天真有可能被梁上君子偷了去。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只好作罢。
  为了给两盆兰草找到新主人,我与妻子着实想了好几天,最后试着向人文学院一个年青女教师开口,希望她能替我照管两盆兰草,所幸她答应得很爽快,于是我于昨天晚饭后将两盆兰草送上去(她住我的顶楼),放下后,我左叮咛右嘱咐,拜托她一定给我照管好,她大概看出我不大放心,就笑笑说:“郭老师,您就放心吧,我一定给您照管好两盆兰草。”听她这样说,我才放心离去。
  现在,我与两盆兰草暂时分手了,可在我心里却始终放不下,但愿它们在新主人的精心照料下能好好地生存下去,并越长越茂盛,越来越具生命力,待明年再见时同时开出新的花朵,让我好好地享受那淡淡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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