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

                   保姆
       七、
       我上了第二家，照顾一个八十七岁老爷爷的起居生活。
       客厅真大。红木家具。墙上挂着几副毛笔书法。做女儿的说，这是她父亲的作品。她抬头环顾，说，家里的卫生保持的非常干净。嗯，银黄色的地板砖闪闪发亮。
       午饭后，我在独立的房间休息。照镜子才发现我的右眼通红，张嘴，口腔通红，蜕皮，嗓子通红，起了一圈小米粒大的白泡。没着急上火啊，只感觉眼睛、鼻孔、嘴唇发干，没想到如此症状。
       被褥，床单，枕巾都新换了。我舒服地睡着了。
       老爷爷午睡起床后，我陪他遛弯。
       我做晚饭，他女儿提着各种蔬菜来了。父女俩的居所相隔不远。冰箱，橱柜储存那么多食材，咋又买。她说着话，我答应着。想起第一家男雇主吩咐我做事，我一连声答应。他说，你都没看就说好的。哈哈，我笑。他说，别傻笑。
       女儿走了，就我和大爷吃饭。
       第二天上午，我端一盆水，跪地用抹布擦地。家具、床底下，犄角旮旯，厚厚一层灰尘。我趴着爬着擦。家具棱，也一层灰尘。没彻底擦完，该做午饭了。
       午饭时，老爷爷一个劲地说，要吃饱。自打来，每顿饭我都多做着呢，在中介节省着吃了好几天面包，这回终于可以犒劳犒劳我的胃。我吃撑了。午睡时，老爷爷进我房间，送来几颗夹着栗肉的大红枣。不一会儿，又送来一袋牛奶。不一会儿，又送来一袋高级面包。
       她女儿来了。我说同学来京帮我带几件衣服。她说我个子比她高，不然穿她的衣服。她要在网上给我买衣服，我拒绝了。
       她和我聊天，我回答了几句，认真听她讲。她在外企退休又被聘用，工作时用英语，无论书面还是交流。她比我大四岁，像比我年轻十岁。
       她走了。我想起第一家雇主阿姨，她不聊天。怀念她的不聊天。
       临窗俯瞰，高楼，白云，花园，泉水，树木，鸟儿，像小时候印象里神仙待的地方。
       前文提到我身体的各项不适，消失了。
       老爷爷问我把东西吃了吗？我说吃了。他说，他在垃圾桶没发现包装。我说，我不饿，把东西放回原处了。他说，看你像老实人，你骗我。
        晚饭，我给他煮了一碗面条。他说，你咋不吃？我说我先吃了。他说，不叫我，你先吃。我说，我不饿，就骗你说先吃了。他说，你骗我。
       老爷爷辞退了我，因为我骗他。
       干了三天，他女儿多给我两百元。
     
              八、
       我回到中介等活。
       半个多月过去了。一姐妹私下说，老师不会再给你找活，因为她已经收了中介费，从你身上挣不到钱了，尽管承诺交了费一年之内管找工作。
        求老师几次，她说得很好，但我还是没活。
        终于叫我去某某大厦见客户面试。早早出发，一路打听，八点多钟到了地方。原来这是另一家中介。纤瘦的女老师说，客户下午两点来。你等着。客户准时来了。他介绍他爷爷的情况，体重一百八十斤，卧床，身上生疮，不自理，需要保姆翻身，擦身，上药，接屎接尿，做饭，收拾屋子，月工资五千元，单休。除了我，还有两个保姆来面试。感觉我是陪衬，是充数。客户选择了一个年轻的姐妹。
     又渴又饿，我塞嘴两块糖，卡巴卡巴嚼碎咽进肚里。公交车上，那个戴袖标的男管理员一个劲和我聊天，说他这是在岗的最后一天。他要了我的电话，叫我给他找工作。纳闷，我明明告诉他了我是保姆。
      回到中介，我把手机调成静音，呼呼大睡。晚上醒来手机显示那个小伙子的六个未接电话。
       没办法，我去另一家中介，她们给我找了一个护理自理独居老太太的活，月工资四千元，单休，我交费八百元。

        九、
       当时面试的时候，我跟雇主说，如果我做得不好，试工的两天不要钱，如果对我满意，就合作。中介老师说，试工两天也要付工资的，少算，一天一百元吧。她们对我非常满意。家具空隙，沙发底下，厕所下水道，门框上边，我彻底用抹布擦一遍。老太太叫我把一个钢丝球掰成两半擦又黑又黄的抽油烟机，那么一点，我抓着不得劲。大拇指划破出血没做处理接着擦，擦了两个多小时。
       两天后，老太太的女儿，儿子，儿媳都叫我长期在他们家干。做女儿的给我二百元钱，说是两天的试工工资。按理，应该满月正常开支，为了省钱，她们单独结算两天试工工资，哈。做儿媳的对我说，周六休息，你不休息我们也不加钱，如果你没地方去就待在这儿，吃饭住宿都不要钱。哈，这不是要我做一天免费保姆吗？做女儿的说，如果你哪天坚决要走，每天的工资是四千元除以三十天。我默许了。其实应该是四千元除以二十六天，刨除四天休息日。
       我像侍候皇太后一样侍候老太太，给她洗脚按摩。她躺下，起来，刷牙，走路，脱衣，穿衣也要我侍候，好像我接的是半自理的活。她一再告诉我，刷碗水要倒进厕所的塑料桶里，留着冲厕所。
       我唯命是从。她高兴地说，以前雇的保姆不听使唤，还像野驴哈哈笑，两天就不用了，也没给工资，因为气着她了。她夸我真棒，真帅，给我衬衣，手绢。我也很高兴。
      一般情况下，吃的是馒头咸菜，两片生菜叶子做的挂面汤。我把稠的放她碗里，她把她碗里的挂面夹给我一点，说，你的太稀了。可是，她不愿意我多放食材。
       她有低血糖，饿的时候吃饼干。鸡蛋，牛奶，平时很少吃，遇到啥节气就叫我煮鸡蛋。
       活很轻快，有时候买几个热乎小馒头就是一顿午饭。她吃三个，给我四个。过一会又说给了我五个。下午三四点钟，她问我饿不？饿就吃点饼干。我说不饿。她说，挺好的小孩。
      晚上她叫我煎一盘带鱼，又说留点早晨吃。我吃完了。她掉地上一块鱼，我捡起来吃了。
       老公想我想得生病了，我辞职回家。雇主的女儿多给我五十元钱，说，她家不找人，等着我回去。我到家第二天，明确告诉她，我肯定不回去了。

       十、
       我回家，老公高兴坏了，不让我做饭，知道我爱吃青菜，买了那么多。他以为我永远不回家，抛弃他了呢。我把挣的几千元都给他了。他知道我在乎他就放心了，病也好了。
      儿子还是借东墙补西墙，我心荒凉，决定再上北京打工。老公支持我，还说，只要我开心，别的事都不是事。
       嫁到阜新的小姑子说，她邻居老乡李老师在北京开中介，叫我找她老乡。她老乡会给我找好活，少收中介费。
      我到了中介，原来这里有三个老师，小姑子的老乡是其一。一周过去了没活。李老师给我找活了，上医院当护工。又累又熬夜，工资再高我也干不了。她接着给我找个护理瘫痪老头的活，和老头同屋，月工资六千五，没有休息日。接尿抠大便，翻身擦身穿衣脱衣我都行，可是，要把老头从床抱到轮椅上，再从轮椅上抱到床上。他儿子说，她爸才六十多岁，总在床上就废了。其实，抱到轮椅上老头也低头耷拉脑流哈喇子睡觉。当儿子的特别孝心他爸，呵斥他妈像呵斥一只鸡。
       接活第三天中午，我把老头往轮椅上抱，一下子抻腰了。不得不辞职。当儿子的以为我撒谎，责怪我，说，没找到人之前不让我走。除了不抱，我挺着继续接尿翻身喂饭喂药。夜晚，我腰疼哎吆几声，老太太听见，给我找了止痛药膏。
      第二天早晨，客户家找到人，我走了。接替我的是一个四十多岁大高个身材好面貌好的姐们。
      干了三天，开我工资五百元。中介费抽去三百元，买药二百元，只剩下经历。
      一个师友问我境况，我说了大概，他叫我参加文学学习班，还说给我邮寄几本书。
      我拒绝了，越发寂寞孤独。
      我上六里桥南站扫地去了，管吃住，扫了两天，腰疼，我回中介待着。自然，一分钱工钱没有。
       腰好多了，我上一家养生馆干两天保洁，晚上两点多才休息，熬不起，回到中介。
      不自理半自理的护老活，我干不了，怕伤腰。只好等合适的活。从家来到现在二十多天了。我心说，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