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孤独走向孤独

从孤独走向孤独


学会孤独，学会与自己交谈。
——周国平
题记：当一个孤独寻找另一个孤独时，便有了爱的欲望。可是，两个孤独到了一起就能摆脱孤独吗？


　　　　　
　　 前奏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总说：人生七八分哲学。我要去远方流浪，在可贵的两三分里寻求本真的自我。在不惑之年，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有一个阶段，我的忧郁到极点，内心里一直在说，我要去西湖的孤山，问问那个北宋的林和靖，他到底孤不孤，彻底的孤是一种怎样的滋味，他在与孤山的对视中悟出了什么。奈何我的脚常常不能由自己做主，于是，我只能整日整日地借助于书本寻求孤独，周国平、林语堂、苏轼、黑格尔、莫纳、托尔斯泰……以期徜徉于孤独。我变得越发少言寡语，被内心的蛊彻底捕获，我知道，这会儿我是完完全地“孤加独”了。我必须寻找一个突破口，不然，我怕会憋死。

　　后来，我读到这样一段话，我知道我找到救星了：他想象悬崖边有一大块麦田，一大群孩子在麦田里玩，而他的理想就是站在悬崖边做一个守望者，专门捕捉朝悬崖边乱跑的孩子，防止他们掉下悬崖。这是塞林格的名作《麦田里的守望者》中的一段话。我忽然明白了，我想做那个守望者或孩子。估计做前者难度较大，那就做后者吧。 　　于是，借着学校组织的海南之行，我开始了我的孤独之旅，寻梦之旅。

　　 （一）天上人间：飞机上 　　
　　那一刻，我看到天边飘过一片云，飞上云端，我便在人间之上。现代交通工具的先进，让我得以俯瞰人间苍茫大地。

　　人间：住绿树、黄瓦、炊烟、牛粪、垃圾。 　　天上：住蓝天、绿草、白马、千堆雪。 　　天在云上，风起云涌，是大群大群的白马，奔驰在绿地，驾长风，逐浪滔天，卷起千堆雪。风静云止，大片澄蓝，是牧童放牧的天然牧场，自由闲散写满碧空。 　　人在云上，心在神游。一尾鱼游出了眼眸，在海涛间穿梭；一只鸟飞出心口，在雪峰间展翅。我把一双手打开，托我身轻如燕，抽空我尘世的欲，还我原始的蓝、白，纯净、纯粹，纤尘不染的色彩，是纤尘不染的心吗？ 　　真愿骑上那匹白马，与我的爱人，在云端比翼，在深蓝处沉潜。 　　蓝天、大海、草原，我说它们是三兄弟，血液里共写着博大、宽广的血性。 　　蓝天为大，大海为二，草原老三。我这样说，是因为蓝天使纯净广大无比；大海之蓝，蓝中有杂色；草原之绿，绿中有烟尘。 　　是尘烟使得我们的心眼逐渐变小吗？请让我们的尘世之心也由小逐渐变大。草原的羊群，真想到天上当一当那白云。 　　很久很久以来，天高地阔，白云如雪，绿草羊群，炊烟人家，一直是我的尘世向往。在那片广阔的草原，我想象着我的王，驰骋万里，挥斥方遒，激扬文字，同时又躬身于我，在促膝长谈、举案齐眉中，我们书写人间生活，用爱的眼眸一起升起草原上的月亮，一起藏进彼此的睡梦。 　　但如今，在天之上，我看到了一片更广阔的蓝，一片更宽阔的水域，一片更皎洁的月光。那是一片神圣的地方，犹如处女地一般神秘，令人充满无限向往。 　　但我只是借着现代交通工具的先进，与之作较近距离的目光接触，至于悉心感受，近身抚摸，禅悟领会尚需遥远的期盼。或者，形之外，这注定是一条漫长的心灵孤旅。
　　 （二）椰岛风韵
　　
　　我们到达海口入住酒店较早，晚餐后不觉疲劳，一行人遂随意漫步海口玉秀街。 　　海口热带雨林的温度正好，潮湿温热的气息，在三十摄氏度左右。街道上随处可见椰树成行夹道欢迎。它们或高大挺秀，若伟岸男子；或纤细亭亭，若女子娉婷。椰果三五成串高挂枝头，椰叶稀疏，一树仅十几片扇形撑开在树冠，须仰头才见。 　　一路过来，包括公园，虽有其他树木相见，但最多的还是椰树。在海南，椰树既为果树，又为风景树，是海南一道独特的风景。 　　有一特别之处，发现海南之树，无论棕榈，还是芭蕉、桂圆树、椰树等，都是高高挺立，约有十几米之高，充分彰显了热带林木的特色。我想，这大概是与潮湿温热的天气分不开吧。正如导游所说，椰果性寒，可解暑消热，有助于皮肤生疾，大便不通，热地反而生长寒性之果；而在北方寒带地区，却要生鹿茸等热性之物。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植物。 　　当人们吃着椰子时，有谁想到来自于椰子的一个美丽传说。传说有一年海南终年不下雨，土地干裂，粮食短缺，树木枯死，人们难以生存。这时候，村子里有一位美丽的椰子姑娘听妈祖说，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眼水泉，若有人能够将此水泉引过来，可解众生之灾。于是，椰子姑娘不远千万里，去远方山上求水。谁知，求水回来的路上，因过度劳累，椰子姑娘昏倒在地。神奇的是，椰子姑娘求回的清泉湿漉了她的身体后，她瞬间长成了一棵树，头为树冠，身为树身，脚为根须。从此，人们开始不再为无水担忧。因为椰子年年不断，清澈甘甜。为了纪念椰子姑娘，人们遂将这棵树叫做椰子树。 　　因为水土不服，我吃了不少椰子等水果，但仍觉肠胃不适。毕竟，我这个江南人不是纯正的祖国最南端的海南人，椰子姑娘的好心，也进补不了我的身心。 　　寻梦继续进行，沿着长长的海岸线行走，从东海到南海，海水相通，但时令已变，想来性情也迥异了。
　　
（三）神游二滩
　　玉带滩，我们赤足而行。撩起我的裙摆，或索性让长裙拖地，与海浪、沙滩亲吻。 　　让阳光尽情拥抱大海，大海拥抱沙滩，然后，让这一切拥抱我们，以及我们的胸腔。 　　此刻，天空是蓝的，大海是蓝的，裙子是蓝的，心是蓝的。 　　蓝，纯净，纯透，纯粹，回归自然和生命本身，让一切返璞归真，回归一群野性的你我。 　　阳光，沙滩，浪花，我们一起雀跃，在蓝天碧空下，连同我的心，一瓣一瓣地开。 　　海，你拥抱我时，我也拥抱了你。我们互相拥抱，我与你一样壮阔了吗？我把凡尘推远，与你亲昵，让自己在你的怀抱中嬉戏，自由伸展，或紧贴你的肚皮，而你就在我的身下，周身，拥吻我，但不使劲，恰到好处的柔。无形若有形，有形似无形。我忽然想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也应该如此亲和才好吗？ 　　玉带滩，如玉似带，围绕着海的胸怀。抽身自由与纯真，凝望您，有那么一瞬，我忽然有种落泪的感觉。然而，来不及我深情表白，亚龙湾的洁白与温柔向我发出了热情的呼唤。在海之海，是海南的特色。 　　亚龙湾——天下第一湾，拥有近8公里长绵软细腻的沙滩，能见度达10米的清澈海水。在此次行旅前，我早已熟稔了你的名字。美丽的名字，玲珑的心。脱掉鞋子，快速朝你飞奔。让脚底的每一寸肌肤与你亲密接触。按摩脚底的同时，也抚慰了一颗疲惫的心。朋友说，柔软如粉的沙，是全部的贝壳沙，没有丝毫杂质。我不会辨别，但我知道，用你的沙沐浴是绝对的妙方。正如同事的一个孩子，兴致勃勃地说，爸爸，给我洗泥浴吧。细软的贝壳沙，在你光滑的周色揉搓，令人羡慕至极。那一刻，我也好想来一次泥浴。 　　物质的诱惑可以得到人为地控制，可是面对大自然的魅力诱惑，我终究没能听从导游的“好心劝说”，把众人的遗憾变成现实。如此沙滩，如此海水，如此海风，如此蓝天，错过了，还能再回来吗？思量片刻，我让我的裙子直接进入大海妈妈的怀抱。妈妈是永远理解孩子的心思，何况如此温柔的妈妈。 　　我在妈妈的怀抱中，让海风轻轻吹拂我，让海浪轻轻拥抚我。像摇篮，海妈妈摇着她的孩子，发出轻柔的呓语，舒心之极。 　　我时而划动双臂，时而仰望蓝天，充分感受自己是一条美人鱼的心境。海为天，天为海，我是谁？在茫茫宇宙，我是如此渺小，又如此幸福，因为蓝天大海都是我的家。海天真是连在一起的。 　　哦，碧空，海浪，沙滩，是童年的专利权吗？我没有发现一个大人和小孩，不在你的怀抱里回到童年。每一个动作，每一串笑声，都可以直接串成海边的珍珠项链。 　　脱一身俗物，若可以不穿衣，净身裸泳，想必你也不会反感，欣然接受自然的邀约。让净身畅游，灵魂自由，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人间享受吗？ 　　至高至上、至纯至洁的云朵、雪峰，至深至蓝、至纯至净的天空、大海。我真愿意扯下一缕做成我的头巾，同时，给每一座城市，每一片土地覆盖，让不可见的永远不见，让蓝和白成为人间主色。 　　一声汽笛拉响，一声号子吹响，导游喊话：归队啦。我的梦幻，猝然倒地。
　 　
（四）晨隙冥想

　　雨急急密密地下，没有约定，突然间闯进我的梦。这是热带雨林兴隆镇明阳山庄的早晨五点。我的睡眠时间很少，仅五个小时，被这不速之客洗稀。不是我睡得不稳，而是一种兴奋，期待，确切地说，是莫名的诗意、灵感，异乡的风味、气息在心海涌动。 　　在这样的兴隆小镇住宿，别墅9号楼，923房间，一面靠窗，窗外高大阔叶林，椰叶如扇，棕榈若蓬，榕树如伞，深幽葱郁。人类若不惧怕一条壁虎或蜥蜴等，我们似乎可以在偌大的树冠上，建造我们的绿色宫殿，让电影《非诚勿扰》成真。 　　透过窗帘，依稀可辨天色微明，海南的天明来得特别的慢。刚下过雨，地面湿漉漉，我在想，今天该穿哪一条裙子。这是一件比较浪漫而又意义的事，她给我的旅行增添了几分诗意怀想。关于着衣的选择，多年来几近与我无缘，但此刻，少女的心思，又漫上心头。 　　像一只兴奋的小鹿，按耐不住心中的喜悦，拨想隔壁同事的电话——看窗外难得的景致吧。雨过风静，翠湖上别样的风光。 　　在我快速记录笔记的当空，雨又急又密的样子，让我以为必得下好久，并担心今天的行路。不想，思维还没停歇，转换，雨已停。遂放下笔，端坐到床头，正好面对窗口。我且借着这天赐良机，老老实实享受难得的景致。飞鸟，镜湖，碧树阴阴，让我想到了梭罗笔下的瓦尔登湖——我要飞身下楼，感受。 　　马上披衣，撑伞，翩跹而下……带着眼睛观色行旅远远不够，最重要的是，始终让一颗心与自然亲密接触。 　　晨隙独行，我被一片幽密宁静的幸福击中。回到房间，我感觉孤独向我袭来。
　　
（五）浪漫的“传说”
　　
　　话说海南之行的第四天早晨。一早醒来，听窗外雨声滴答，想象那雨落芭蕉之境，遂披衣立在窗前，观雨中园林。但见园林中，雨梳茂林，蕉叶声声漏，椰叶轻轻摇。湖面与地面水波一片，分不出彼此。 　　晨光熹微中，一切景物都显得蓊郁，婆娑，更添迷人景致，直把热带雨林的南国情调演绎到极致。 　　终于按捺不住一颗心的颤动，披衣，撑伞，推门而出。 　　雨中的宾馆园林在晨曦中更显葱郁多姿，它不同于江南的柔情婉约，更不同于北方的热情奔放，它只把高高的阔叶林枝叶伸展成各种形状，让每一片叶子都吸足甘甜的乳汁。不然，它们的枝叶何以如此浓碧茂盛，水果何以如此丰盛可口？想来一顿水果大餐，绝对没问题。 　　一切都在静悄悄中进行，园林中除却我，就是自然中的草木水池，我也是自然的一分子。我想，我和雨声，我们是在互听彼此的心音，抑或，雨声是另一个自我。 　　缓步而行，但见水池和水池外面的地面是清一色纯净的蓝，因为水的晕染，因为天色尚且灰蒙，一时间竟难以分辨何处是地面何处是水池。我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仔细看清，碎步而走。 　　也不知道到底是太专注于走路了，还是神思恍惚了。忽然一个空挡，身体一个趔趄…整个儿跌入一片汪洋之中。 　　待明白是踩入泳池中，整个人已湿透，手机自然不能免幸。 　　而当时最最让我遗憾的是，我的涛没听成。有谁知道，我这一大早起身，是专程去宾馆之外，马路对面的海滩边听涛啊。我想一个人，在一个幽静的早晨，去听涛，对话涛声，让涛声告诉我，一些我近来或好久以来困惑的事。涛、我，多么好的“独坐敬亭山”意境，被我的浪漫传说给彻底废掉了。 　　独自听涛没成，但涛声依旧吗？昨夜众人听涛，在阵阵对话中，根本无法用心灵谛听你的心音。我想诉说的心语，你要告知我的话语，都无法在众人声色中完成。我只有在与他人对话的间隙，悄悄录下你的“哗哗之声”，托海风，传给远方的你。但我深知，那只是形式主义的涛声。
　　
（六）天涯海角
　　
　　关于天涯海角，在我的脑海里有这样几个经验。首先，从历史中了解，它应该是古代州官的流放之地，那应该属于人生的苍凉荒漠之境。譬如，宋朝名臣胡诠曾哀叹：“区区万里天涯路，野草若烟正断魂。”唐朝宰相李德用“一去一万里，千之千不还”的诗句倾吐了谛臣的际遇。可见，这天之涯，海之角，有如何的凄凉萧瑟。 　　另一个的经验了解，是来自于爱情的浪漫情思，人常说，我爱你到天涯海角，海枯石烂。可见二人相爱至深。 　　我爱你到天涯海角和古代州官的流放之地，一并聚集在了“天涯海角”，这不是一个巨大的反差吗？ 　　当真正目睹“天涯海角”之后，我似乎能够理解两种意象寄托了。暂且把逆臣流放的天涯和情人相爱的天涯称之为诗歌中的意象。意象总是基于现实又超越现实，它在一定层面上比较深刻地反应了诗人心意心境。 　　不同于玉带滩的澄碧，也不同于亚龙湾的细柔，天涯海角的滩，沙子更粗粝，海浪更凶猛。浊浪滔天，若不小心，它可能会席卷而至，咬紧你的裤腿，并且若有可能连同你的人也被吞走。它让我想到了凶险二字。海滩或浪涛中矗立着几座巨石，黝黑，浑圆，寂寞，像千年的鬼怪，时刻待命捉拿罪犯。如此之地，怎不像流放之地。但可笑的是，历史中被流放的所谓“逆臣”通常是贤臣良民。 　　也正是基于如此的险恶之地，有情人在沙滩上专门种了一些椰树，并且滩上小路有亭台楼轩点缀，这多少有了一些人情味。 　　一颗心对另一颗发誓，我爱你到天涯海角，意为即便荒凉无限，凶险无数。另一颗心遂感动莹莹，我为你栽种浪漫无数。椰树亭轩和浊浪巨石，是爱的见证吗？ 　　一路行走，“天涯”石就在沙滩上，很快被众人包围摄入镜头，而海角，我始终没有找到。后来听人说，“海角”石已没入水中。 　　君在天涯，我在海角，原来，爱只隔着一块石头的距离。心如磐石，见与不见，都在心。就这样保持天涯海角比邻的境界吧。
　
　尾声
　　
　　当我用诗性的文字表达了我对海南的深情，回过头来，发现一切都只是人生之路单行线上的独白，连一个旁白和陪衬也无处可寻。人在天涯，心在天涯。那个天涯若比邻的人儿，如今哪里去找？ 　　难道说，独依晚妆楼，人不寐，惹得怜爱无限。真要把此浪漫的忧思变成现实？如果可以更改，我宁愿，却话巴山夜雨时的你，涉过红尘俗世，与我共听一场心灵之雨。 　　朋友说，海南回来，你的孤独更深了。 　　孤独之为人生的重要体验，不仅是因为唯有在孤独中，人才能与自己的灵魂相遇，而且是因为唯有在孤独中，人的灵魂才能与上帝、与神秘、与宇宙的无限之谜相遇。正如托尔斯泰所说，在交往中，人面对的是部分和人群，而在独处时，人面对的是整体和万物之源。这种面对整体和万物之源的体验，便是一种广义的宗教体验。 　　从上所述，只能说明我此次的海南之行，是一种形而上的孤独追寻过程，从本质上，我还是没能深刻领会孤独之内涵。难道说与热闹相拥，因为错失了独自听涛的机会，我的孤独学习也凭此消逝了？我想，答案是否定的，关键是自身修炼不够，尤其是内在的丰盈，内心的坚定与执着欠缺，如此境况，即便独对涛声的“敬亭山”意境，我的领悟也只能是肤浅的。 　　大隐隐于市，唯有让自己的一颗心能够闹中取静，静中悟静，上帝那扇专为个人打开的神秘之门方将不远矣。 　　而当夜游三亚湾、猴岛观猴等等，面对众人的喧闹氛围，我必须承认，内心里那片安静的广阔水域中还是有着一些不安分的分子让我坐立不安，跟着众人听歌，观舞，嘻哈，与色彩和驳杂交融，并沉入其中。有那么一会儿，我轻声问自己，众人喧闹中的那人，是那个一直喜欢安静的我吗？还是我的载体？诚如我们与一个人相识，相知，相爱，如此经历的一对，我们会觉得高过俗世婚姻许多，深刻几许。但当面对困境，两人关系出现尴尬时，我们会发现，原来那些相知相爱的经历，还是较为肤浅。我说，我爱你的灵魂。你说，你爱我的人。那么好了，身体与灵魂结合一体吧，这总圆满了吧。但，情况往往并非如此，灵魂与肉体原来可以分开爱。于是深感悲哀，那么我祈求，若爱，就爱我的灵魂吧。红尘俗世，奔波劳碌，让肉体去受苦，让灵魂飞起来吧。 　　朋友又说，你真的越发孤独，越发痴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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