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边一棵树

　　天边一棵树
　　你站在马路的两旁，人们在肢解你繁茂的身体。
　　穿着黄马甲的人，双手拦腰拖着你的枝枝叶叶，就那样无所顾及的一路走过来，你的枝叶拖曳在路面上，沙沙地响着。你这样经过我的身边，我不得不躲闪了一下，因为我差点被你的枝叶绊倒了，或者说是我差点踩到了你在路上的影子。
　　跳跃过你匆忙张惶的影子，忍不住回头看。穿黄马甲的男子正好扬着手臂，把你抛到一堆倒窝在路边的树枝上，那些和你长的一样的树枝似乎也刚刚到达那里。你被抛上去后，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你隐没在一片绿里。
　　有时候，觉得这个城市一点不干净，到处是垃圾和尘埃，可现在，你被拖曳着路过我身边，我居然在坚实的路面上看不到你划过的痕迹。
　　我穿过马路边你的身影，到另一边去，继续行走在你的身影里。几个穿黄马甲的人在这里，有人站在树干上，努力的折断着那些正繁盛的长着的枝叶，有人站在树下，协助那些人，拽着那些不肯离开的枝叶。
　　他们在修剪你的身体吗？为什么在秋天？为什么不是春天的时节呢？你疼吗？为什么植物不能自由的生长？
　　我知道你是树。他们告诉我，你叫法国梧桐。
　　自从来到这个城市，自从春天看到你的第一片树叶，我就问人们：这是什么树？他们告诉我：法国梧桐。
　　法国梧桐吗？
　　我不肯相信。
　　夏天的时节，不知什么时候你绿意盎然的占据了我经过的那些路边，匆忙的路上，我总是抬头仔细地打量你，忍不住问身边的人：这是什么树？
　　法国梧桐。
　　秋天的月夜，我还是忍不住问身边最亲密的人：这是什么树。
　　法国梧桐。
　　为什么？我居然叫起来。
　　是啊，为什么你不能是法国梧桐呢？可是，你怎么能是法国梧桐呢？
　　法国梧桐应该长什么样？
　　法国梧桐是我小时侯看的书里，最常见的树的名字，好象总是和浪漫的情节在一起。于是，法国梧桐就是心里浪漫的场景里最美丽的道具。
　　这个秋天的月夜，我看着女子穿着碎花的裙子不停的旋转，她把裙子转成了盛开的花，晕了我的眼。我已经忘记了幻觉里你长的样子，现实里的你也混淆在众多我见过的植物树种里，让我恍然间想不起特色来。那些我天天经过的树的枝杆，那些叶子，我已经模糊了它们具体的样子。
　　其实，我真的很难叫出几种我认识的树的名字。只是在这样的境遇，你穿过我小时候的幻想，等候在我每天经过的路上。我在春天的路上，看到你初绽的嫩叶，在炎炎的夏日，行走在你遮蔽的清凉里。我会恍惚间，以为自己走在故乡的马路上，行在那一片绿荫下。
　　恍惚里，总有一个孩子的声音飘过来：妈妈，怎么还没有到家？哪里是家？
　　妈妈的声音回答说：孩子，看到树了吗？有树就到家了，那棵树就是进家的门。于是，孩子们伸长了脖子，在颠簸的车上，在远远的天际里，在苍茫的戈壁上，寻找着远远的树。
　　其实，孩子的记忆是被那些来来往往的车声唤醒的，恍惚间身边不知什么时候有了一条路。车就从远远的那条伸向天边的路上颠簸而来，车上载着很少见到的人们，人们那些好奇的目光里，写满了迷茫也写满了新鲜，语言是最少的东西。后来目光里的新鲜没有了，语言多了起来，很多种的语言很多类型的口音分辨起来很难，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语言呢？还是风的声音好听的多，简单的多，只是风就像一个任性的却又法力无边的伙伴，轻轻地甩甩衣袖就会在天摇地动之间，随意地吹走了春，刮来了冬。
　　来往的路上多了，那些没有尽头的戈壁上远远出现的树的影子，会让人们精神焕发起来，更会让孩子们清晰的知道：有树就到家了。
　　其实，早有一棵故乡的树深深的种在我心里。
　　它们就在这个异乡的秋天的夜里，再一次浓烈的霸占了我的思绪。我站在有些微凉的秋风里，抬头看天边的月牙。
　　天边一棵树，静止在我逝去的月光里。
　　依稀恍惚里，我把自己站成了月下的树。
　　天边一棵树，正穿过所有的时空，清晰地站在我眼前，鲜活的在我的心里了。 2013.9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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