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听雨
2021-12-23叙事散文剑鸿
剑鸿午夜时分，被一声春雷惊醒。这一声春雷，调皮得紧，趁人不备，悄悄来到头顶，轰然炸开，将心神从缭绕的梦境中捞起。你一醒，它又怕你似的，远远逃了开去，脚步沉重而清脆，轰隆隆，咵啦啦，踩得满天云瓦惊天动地，直往天边而去。遥远的人们，也当为这一声……
剑鸿
午夜时分，被一声春雷惊醒。
这一声春雷，调皮得紧，趁人不备，悄悄来到头顶，轰然炸开，将心神从缭绕的梦境中捞起。你一醒，它又怕你似的，远远逃了开去，脚步沉重而清脆，轰隆隆，咵啦啦，踩得满天云瓦惊天动地，直往天边而去。遥远的人们，也当为这一声声春雷纷纷而醒吧。
暗夜中，我的梦是轻柔，还是沉重？是逼仄，还是辽阔？在醒来的瞬间，倏然就记不起了，如阳光下的薄雾，迅即消散，无论怎样回想、扑捉、追寻，再也无从找到一点踪迹。以前，我总能清楚记得很多个梦，记得许多梦中的场景，甚至记得在梦中乘着小船靠岸时心间徒然生起的踏实。那些场景，逐渐与许多现实的景象糅合重叠在一起，终于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之境了。现在，我却无论如何也难以清晰记得一个梦了。醒后的我，常常隐约觉得，梦中的自己曾如一只跌落水面的蝴蝶，被水面的张力虚浮着，被清澈的水质吸引着，飞不起，挣不开，缤纷的花瓣在身周环绕、盘旋、流动，引我走进一个个梦中之梦。
几千年前，庄子从蝴蝶梦中悠然醒转的时候，混淆了自己和蝴蝶的界限。他之所以给我们记录下这个美丽而古怪的梦，无非是想问，我们看得见真实的自己吗？分得清真实和虚幻吗？如果人的梦境足够真实，谁又能说现实不是梦境呢？
这一记深刻的叩问，回响至今。
在这个风雨突袭的春夜，我也怀着同样的叩问，因为幡然梦醒的那一刹那，我也辩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中。这种情形，不但在夜晚常有，有时白天也是如此，琐碎的生活和仓皇的行走，总能给人留下类似的印痕。醒来的窗外，狂风正趁着黑夜的掩护，将几窗朦胧的灯韵摇晃得迷蒙一片。雨水也趁着人们的熟睡，肆无忌惮地满世界乱撞。那阵阵猛烈的沙沙之音，盖过了人间一切响动。
闪电中，依稀可辩的栋栋楼影，像隐在暗夜之海的岛屿，为每颗尘俗的心灵提供着休憩之岸。
但是，我分明记得，昨夜，一轮弯月高悬中天，碧空如洗，清澈的光华倾泻在门前不远的花叶之上，牵惹它们的情思走进春之梦。几绺雾也似的白云，低低盘绕楼际，窥探着烟火人间的隐秘。它们低俯的姿态，让人很想伸手去抓住它们，又想长啸一声驱走它们。月光下的城市里，人们用锅碗瓢盆弹奏出来的温馨柔和氛围，在习习的暖风中扩散荡漾开来，与明月、灯影，花香交织成一个怡人的世界。兴许，很多和我一样的人们，正暗暗期盼着一个阳光明媚的明天。谁曾想到，清明的世界，会忽然晦暗，风雨满城。自然的伟力，总是出人意料。
想着风雨的猛烈和窗下的书页，我豁然起身关好窗子，好将风雨阻隔在梦境之外。赤脚踩在地板上的感觉，已经没有了前些时直透心间的寒意，只有一丝薄薄的清凉，令人神清气爽。顺手推拢一扇窗子的时候，有风入怀，我嗅到了一缕春夜雨的清香。这种清香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它吹拂在城市里，却仿佛从极远而来，捎来如潮的记忆。时光、岁月、生命，这些飘渺的词汇，是那样富有质感，让我平添一种失重感，失重在这清凉的春夜里。
重新卧下，梦境已远。
风雨稍歇，剧烈的沙沙声响，转而有了淅淅沥沥的节奏。敲响在窗棂之际的滴答雨声，仿佛生出了一只无形的手，将时光之页静静翻开，让我悠然想起从前，想起老屋檐下的雨帘，想起许多个过去的春天和发生在那些春天里的事情。逐渐模糊的思绪里，许多忽视的事物清晰显现，许多逝去的青春和童年的片段像蝴蝶般在眼前翔舞。
遥远的没有被水泥覆盖的土地上，这场春雨一定到处流溢。那些被雨水浸泡后的泥土，也一定会变得更加松软，更加充满沁人的芬芳，更加适合根系的行走。那些匍匐的草叶和初绽的花蕾，也将在这场春雨中经受新生之后的又一场考验，但是，即便是缤纷满地，即便是枝叶摧折，一旦阳光照临，谁又能阻挡它们拔高和绽放的意志呢？重新披上绿色的树木，经过这一夜的洗礼，也将愈发精神，将满树的苍翠滴落得到处流淌。田野间大大小小的河塘沟渠也将再次变得丰满，那一线线、一丛丛带着温度的水流，顺着堤顶，房檐而下，沿着熟悉的小径，携卷一路的灰尘，还有落叶，一起聚合、欢唱，支撑起江河的宏大气象。
这个时候，贪玩的孩子，早已禁不住春水清凉的诱惑，迫不及待地将裹了许久的小脚丫，从鞋子中挣脱出来，争先恐后地立在泥水地里。春水流过脚背，泥浆渗出脚趾，对他们来说，是否也会在某一种情境下与梦境相混同呢？一不小心滑到在泥水中童稚的脸庞，笑意未尽，却泪珠连连，像时晴时雨的春天。喜爱跑动的孩子，也会成群来到池塘边的新柳下，捧起一串串青蛙卵，满怀张望的想，再过几天，它们就会变成一只只可爱的小蝌蚪了，然后又变成小小的青蛙，跳遍了整个田野、村庄。到了夜晚，枕着遍野蛙鼓而眠，梦也格外香甜。
那一声声蛙鸣，伴着春夜的风声、雨声，席卷而来到我的窗下。而我，却迷失在又一个梦里。
—— [ 本帖最后由 剑鸿 于 2013-3-27 08:3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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