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城

　　　　　　　　　　　　　　　　　一个城
　　　　　　　　　　　　　　　　　武志强

　　在我的脚下是一个城，但我并不熟悉这个城，所以也就谈不上拥有这个城。只是我偶尔会想，或许有一天一场雨过后，它就会草木一样发芽，给我一个惊喜。

　　城在黑夜的空间是黑色的，在白天的空间是白色的。我试图移动这个城，就像移动一个棋子。

　　我想进入这个城的愿望久了，但城在我内心里是空的。一座空城，寂静里常有风声扫过，这是我想象中的城。我曾用我的生命建造了一个城，只是它后来沦为了废墟，在那废墟下面，埋葬了旧有的我。一个雨后的时光，我路经此处，看见废墟上面生长着些野草，开出一些野花，我就知道，那是过去的我在向现在的我招手致意。

　　看见一个城，我内心里有一种疼痛，是因为我不能进入吗？是因为城的大门对我关闭着吗？而我为什么又要把目光朝向那个城？这样固执，内心里又是这样虚弱，这样徒劳的期望。

　　在这个城的街上，留下我歪歪斜斜的脚印，日光下看着这样的一串脚印，我就觉得自己是这样孤单，怀疑自己是否曾经从这里走过。

　　城的景色，在我日渐苍老的眼睛里。是的，只差那么一点点，我就能拥有这个城，但是这一点点，至死我都得不到。这个城不是为我而存在的，但它又是为我而存在。它一方面吸引我的目光，另一方面又排斥我的目光。我想走近它，但是又被一种相反的力量推拒着。至今我前进了多少呢？也许我根本就没有前进。我是向那个方向努力了，但却没有效果。在我所走的每一步里，这个城都向我透露一点关于它的消息，我似乎也明白了一点什么，但是如果把这些消息综合起来，我的心头就一片茫然了，就像是有薄雾开始笼罩了这个城，关于这个城，我是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弄不明白了。

　　我总是站在远处，就像这样站在一处山岗上，凝望这个城，而对于这个城，我有一种说不出的忧拒。这个城有时就像是一把宝剑的锋芒，刺伤了我，又让我说不出疼在哪儿。

　　只有在我昏睡的时候，我可能遗忘掉这个城，不再关注这个城。为这个城，我想，我宁愿死去。我并不觉得自己幸福，只是我仍要一遍遍投去祝福的目光。

　　我呼吸的空气，我看见的灯火和远处山峦的起伏，城就隐藏在那里面。我相信有一个城比我看见的要大。我不知道它在哪里，或许就在我身体的某处。

　　一个城，正在发育的城，我想向你描述的城，它的街巷、窗户、灯火、阴影。

　　如果在某一时刻我不能看见我的生命，我会变得绝望、空虚，我总是想到已经失去的东西，这种想法在不可遏制的掏空我，让我再没有信心去面对未来。

　　我不能确定的说这个城是什么，在这个城里，我困在里面走不出来，而远处另一个城在等着我进入。

　　我想对你讲述我自己，或许你听不懂我，或许我的讲述毫无意义。

　　还有城在召唤我，然而我身体无力，已经很疲倦了。我不能进入，这就意味着我将被它埋葬。在我前行的每一步，其实正是走在通向墓穴的每一步。

　　为什么人活着，会有这么多的纷争和痛苦啊？而死去后，也不过就是化作一把尘土。我从尘土里得着了对这个城的解释，因为没有不沦为废墟的城。

　　从这个城升起的尘土，升到天上，就是我看见的云朵，土黄色的云朵。

　　如果你仔细听，就能听到，那个城是荒芜的，什么都不生长，只生长荒芜。

　　有一个我看不见的城，在我身后。我看见我的影子，那影子里有一个城，一个看起来轻飘。其实是很沉重的城。

　　在旧城里必将扩张出一个新城，在旧我里必将生长出一个新我。只是对于这新我，我是否就能谈得上喜欢呢？我想要变成的那个自己却不能变成，也就是说，我并不能主宰自己，我不是自己命运的主人，而是自己命运的奴隶，我被动地承受着这一切。在我身上的那个城，在渐渐的要把我压扁了，压成为一块扁平的木头。

　　我向你讲述了这么些，但并不能说出这个城是什么，因为这是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我在一个城里经历了一回，但这个城并没有告诉我更多的东西，或许它只要告诉我一点点，就已经是足够了。

　　阅读一个城，阅读它的光阴，为此我耗费了太多时间，不觉的已从童年到中年了，看着这城就藏在我脸上的皱纹里，曲曲弯弯的，像是无数条河流。 　　我心中有一个城，它与梦有关，其实它就是个梦，这些年来，它一直在我的心里，就像种子一样生长着，但是它从来没有在大地之上真正建立，从内心通往外在的道路是漫长而曲折的，以致今天看起来都是遥遥无期。

　　那个城，是个好城，有好光景，我很想邀请你走进去看一看，但是你愿意接受我的要求吗？你这个过路人，风尘仆仆的，而我就是一棵站在路边的老树，在以我全部的年华等着你的到来。那一生的年华或许不长也不短，刚好能等到你。
　　已经是黑夜了，那深陷进雪地里的就是我的城，你要到达它，必须要穿过一座桥梁，只是这座桥梁很长，很长，长得看起来没有边际。然后跨过桥梁后，你就得走在覆盖着厚厚的积雪上面，那深陷下去的脚印就像是一个个陷阱，诱惑你回来，让你丧失往前继续走的勇气。现在你还看不到我的城，连影子也看不见，黑暗和积雪包围着它，你也看不到丝毫光亮，你只能站在雪地上，就这样久久伫立，举目凝视前方空荡荡的一片。

　　城就在你的眼前，而你已经是筋疲力尽了，你还能坚持吗？如果放弃，就意味着前功尽弃，以前的辛劳都是白费了。当然放弃是痛快的，就像是你轻易就能丢掉手中的一把锄头。但是你想过以后吗？以后从来就不是轻松的，你将面临抉择。

　　一个城，那是一个埋在泥土里太长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还有记忆，现在也还能回忆，并且诉说，但是会有一天他会缄默的，不再张口，什么都不说，有千百个沉重的脚步踏在上面也不说。因为他再也不能说了，他进入了一个更为悠长的梦。

　　就像每个人都在描绘自己一样，想要描绘尽一个城，那是不可能的，就像一颗钻石可以切割开无数个剖面，它那立体的反射是无穷的，一个城也是无穷的，只要你愿意剖析它，就会发现它的无穷。一个城可以具有无穷的吸引力，据说城都有魅力。

　　我在我的城里，安坐当下，一切皆缘，随风而来，随风而去。这是一个在我身旁匆匆走过的城，我汲取它的生命。而它之所以诞生，也是由于我的缘故，是因为我才有它的，那个城，真好，真美，真动听，真芳香。匆忙的你，不妨停下脚步，听听这个城，看看它挺拔的身躯，是怎样在夜晚闪亮，又是怎样在等待的瞬间，雪花一样在天空中绽开。



[ 本帖最后由 wzq3316 于 2013-11-9 09:25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