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更深处

荷花更深处

题记：
一帘烟雨，一笺素心，一念知己，一池荷花


六月毓秀池早已铺满了层层叠叠碧绿的荷叶，几次路过因忙着其他事没能停下来专心去看，惊鸿一瞥间仿佛看到碧叶丛里有星星点点荷花摇曳其中，仿佛故人在烟波丛里静静地望我。

车匆匆掠过的瞬间，有个声音在心里说：“守了一季的荷花开了，你就这么错过吗？”这个声音令我微微恻然不安，是怜惜着自己也怜惜着荷花的那种恻然。“好吧，”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近期一定要抽出一个空闲的午后，收拾好心情，专程去看看想念已久的荷花。否则真成一个叶公好龙的人了。”

爱荷花的心情由来已久，小时候，刚刚学会信笔涂鸦，会完整地画的第一朵花就是荷花。曾帮奶奶在绣布上多次细细描过荷花的样子，当一朵栩栩如生的荷不用小样就可以信笔在布上绘出时，顽皮散漫的小女生已经渐渐长大；从十二岁离家读书，到十九岁和那个同样喜爱荷花的少年因为读书相识相惜，在中原盛开着牡丹的古城，我们看着倾国倾城的天香国色却心仪着风清水秀的江南，皆因一份同样对荷花的喜爱和遥想。

毕业多年后，出差到过湖北洪湖。那赏荷佳处的异乡，适逢赏荷时节，虽主人极力相邀去泛舟看荷，可真正舟行湖上，看到弥望无际的田田荷叶与纷纷迭迭、摇曳生姿的荷花，想起读书时相约看荷的朋友渐渐不知下落，心中真的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在荷花更深处，吩咐船家掉头回去，只因隐隐有了不胜寒的寂寞。

又多年后，定居在故乡号称有着江南之秀的小城，临水而居，渐渐将这里适宜赏荷的景点逐一浏览尽遍，最终确认毓秀园里占尽钟灵之气、有着三池不同品种荷花的毓秀池是此地赏荷的佳处。

爱画荷的画师、喜在荷前流连弄影的少女、擅长拍荷风的摄影师，还有如我样喜静坐荷风幂想的人，在盛夏荷花开放时，总会不约而同抽暇来此和心仪的荷花小聚。如和故人相对小酌，在曲栏疏径深处，在荷风习习间，仅是凝望那田田碧叶及姿态袅娜的花儿，就会令人心境清凉，微微有沉醉忘归意。这个季节不知不觉又来临了，昨天傍晚路过彩虹桥，远远地看到桥畔水湄，才植了两年的那片荷在微雨斜风里碧叶白花相映的美丽，更令我深深想念起一帘烟雨里，十里荷风的毓秀池来。

小病初愈，病中不曾随意走动的两周终于过去，是到了该去毓秀园看荷花的时候了。离家十余分钟的路，并不算远，可这半晌的空闲因为难得而空前可贵，去看荷的心情也因之分外雀跃起来。换上一双轻便的鞋子，穿上平日惯穿的素色衣裙，就地轻盈地旋转了一周后，发现这场小恙带来了一份意外之喜：月前穿着还嫌略紧的裙居然有了衣带渐宽的轻盈！许久不见的闺蜜心疼地捏着我的脸说：“好啊，这段时间不见，不光是这张小脸，整个人都齐刷刷地瘦了一圈！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是吧？”“是啊，是啊，你想瘦还不能够呢！这就叫意外之喜，有所失就有所得，好了，一起去看荷吧，否则，再美的风景一个人看也是无聊的！”我扯着她，就像回到了小时候，两个手挽手，沿着人声鼎沸的前街向毓秀园奔去。

静静的午后，天上微微下着毛毛细雨，凉爽而润泽的风一阵阵吹送，毓秀园的荷花池像世外仙境般，突如其来地闪现在绿风拂疏的柳林曲径间。这样天气是最适赏荷的，荷花池畔三三两两来玩的人不少，还有认真地蹲在池沿上，支起三角架，对着初绽的荷花凝神调焦的摄影师，那一丝不苟的神情令人不忍相扰，本来也想要拍那朵出尘的莲朵的我们只好退避三舍，暂向曲栏深处走去。

在荷花更深处，弥望之间满目都是层层叠叠的碧绿荷叶，叶上因凝了雨露更显碧翠欲滴，每池荷花才只开了那么寥若晨星的五六朵，其余大都还是含苞未放的菡萏骨朵。在将开未开之间的那几朵最为喜人，白的灿若雪玉，粉的艳如云霞，浮动在碧波间随风微微荡漾，令人心旷神怡之余，悠然想起那首学生时代读过的词：“守得莲开结伴游，约开萍叶上兰舟。来时埠口云随棹，采罢西洲月满楼。花不语，水空流，年年拚却为花愁，明朝万一西风动，争奈朱颜不耐秋。”信口诵给女伴听，一向爽朗阳光的她却敛眉不语，做满怀心事的小女儿状。半晌才微微一笑，说：“我也来一段，还是中学时我们学过的，”“采莲南塘洲，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这段当然还记得，尤其喜爱着“莲花过人头”这句，只是此季莲花才开，并没有莲子可弄，所以并不应景。可时光真的是匆匆啊，当年十六岁花儿样的我们在这转眼间不也早生华发、芳华不再了吗？凝眸望过荷花深处，转回头不觉紧紧地握了握彼此的手，小小的温暖从彼此的手心荡漾开来。这些年多少朋友聚了复散，很庆幸我们一直在彼此身边。

倚着栏杆，在荷丛深处静坐下来，随意谈着些陈年往事，微微风轻轻送来清凉的荷花气息，细细雨如游丝轻烟满池弥漫，那静默的氛围里，忽恍然觉着自己也已成为碧叶丛中朵那平心静气的荷了。

这出泥而不染的花啊，是什么样的信念支持着你从泥淖烟波里一路顽强地走出来，不着纤尘地静静绽放呢？是心中对天空和阳光的思念吗？是和六月信风的约定吗？“人间六月慕芙蓉，云霞为衣翠迭裳。出泥不染真品格，舞动荷风泽国香。”那些黑暗清寂的日子，没有星月，不见阳光，却不曾妨碍你日复一日静静生长，直至凌波绽放。在最深最重的寂寞里，从最黑最暗的泥淖深处，撑出绿绸伞样的碧叶，绽出这粉雕玉琢般纯美的花来，这番不着纤尘的美总是令人深深感怀。

生命原本也可以这样美好地自然绽放的，只要心中有阳光，坚持不懈地向着阳光所在的方向去，一定会有一种美好丰盈在某一刻如荷般悄然绽放。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已云消雨歇，一轮斜阳远远地从荷丛后投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进来。相聚时光难得，有荷有知己，还有这池初绽的美丽，实在应该珍重地留存下来。临走时，我们请那位凑巧也刚刚上岸，预备离开的摄影师用我们的像机，在荷丛深处，帮我们和那朵开得最灿烂的荷一起拍照留念，亭亭玉立的荷映着一池碧叶、一方晴空，和笑靥如花的我们亲密地定格成一张绝好的素颜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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