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额吉

梦中的额吉 　　我走在没人的小路上，两边都是荒草。有什么东西在草里动，扑噜扑噜几下，跑得很远。我很害怕，也往远方看去。除了黄色的荒草，什么也没有。风，吹得草弯下来，一片一片，一层一层。 　　我一个人走在弯弯曲曲的小路上，低着头，踢着一粒石子。我一直踢着它走，越走越远。直到后面看不到村庄，看不到牛羊，看不到一个人影。连村边的树，也淹没在一片草海里，风吹的草波浪起伏，树，就像沉到水底的船，只剩下桅杆的顶尖，还留在水上短短一截。波浪大一些，直没过顶尖。 　　风还在轻轻的吹来，把我也浸没在整个草海里。在草海里浮浮沉沉。 　　有人在唱歌，唱歌的就是我。我闭着眼睛在走路，眼泪从脸上划过，又流到干枯里嘴里。嘴巴没有张开，我听见自己在唱歌。 　　昨夜又我梦到了你啊！ 　　你就在栅栏门的外面，你弯了腰在那里做什么？围着你的红头巾，就是上面有白色的圆点那一条。清晨的风吹过你额上几绺黑发。你转身朝我笑着，一只手提了木桶，另一只手轻轻敲着自己的腰。我大声的叫你，却怎么也叫不出声音。我拼命的叫，拼命的朝你跑过去。我却叫不出声音，腿像陷到泥沼里一样，怎么也使不出力气。你还在那里笑，身后却慢成好大的一轮夕阳。你就慢慢的溶化到天边的夕阳里去。 　　我拼尽了力气，把自己哭醒，泪水灌满了耳朵，又浸泡了枕头。 　　夜还没有过去。月光却比别的什么时候都亮。看窗户上，印着树的影子，晃啊晃。沙沙沙沙，不知道是不是在下雨了。 　　再也睡不着，我就听到自己在无声的唱歌。闭着眼睛，我看到在自己的心里，还有另外的一个世界。 　　在那里，牛车在小路上，慢悠悠的走着，能听到扑答扑答的声音，还有车轮滋滋嘎嘎的转动。呼吸里都是干草的香气。像牛奶，像糖，在风里流动着，我们就泡在软软的甜香里。车上，满满的都是干香的草，高高的草堆里坐着香香的你，你的香香的怀抱里，就是一个昏沉沉，半梦半醒的我。我听到你在歌唱，就像风中流淌着的奶糖般的草香。 　　――从那一天。我对自己说。我再不会哭了。 　　这次，我不小心哭了，让我走的远远的，不让别的什么人看得见。谁也不会看得见。 　　割草时，镰刀割破了我的手指头，我没有哭。那一次，和秃头打架流了好多血，我也没有哭。我被那些人们白眼过，骂过，打过。我自己骑了车子不小心掉下深沟里去，我还是自己又爬上来。我也没有哭。只是在夜里睡不着的时候，一个人，去院子里呆坐着，看天上许多亮点点的星星，心里那么多的事，那么多的话，那么多的不知怎么办…… 　　看院子里母鸡咯咯叫，领着一群黄绒绒的鸡崽在觅食；看到一只牛犊在老牛腹下寻奶；听外面飞来燕子，有声音在梁上的巢里呢喃。我忍不住会酸酸的嫉妒。 　　是你告诉我，不要哭。 　　我不会哭了。因为我已经长大。我不再说话，也能告诉他们。从没有你那天开始，我就已经长大。眼泪，没有了你来擦掉，我就只能学会不再流泪。 　　…… 　　你在天上还好吗？那里肯定是个美丽的地方。有所有美丽的东西，有许多的天使整天陪着你歌唱。你是不是已经把我忘记了呢？那么美好的天堂，那么快乐的地方，你肯定是把我忘记了吧？可你又为什么还要来我的梦里啊？ 　　相念你啊！你在天上，我在天下。 　　盼望，夜能早来。让我在梦里再见到你。 　　你会在梦里说，明早醒来的时候，朝阳下，我已经长大。我的身影在大地上伸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