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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缤纷36】[瑛宁]忧郁的秋菜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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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忧郁的秋菜

    木工厂分土豆的时候,都是赵老板子赶着马车,挨家挨户地送。赵老板子是父亲生前的工友,后来是姐姐的工友。他一手晃着鞭子,一手牵着缰绳,笑呵呵走进我们家院子,然后和跟车的工人一起,把麻袋从车上拽下来,晃晃悠悠抬进屋里。三麻袋土豆,便规规矩矩躺在屋地上了。他们走了以后,姐姐把缝在袋口的麻绳拆下来,一些土豆,便顺着麻袋口滚落出来。我和姐姐把麻袋倒提起来,土豆便全都堆在地上了。下一个工作便是将它们入窖。土豆窖就在屋里。我们把好土豆一个一个挑出来,扔进窖里,把坏土豆和小土豆也挑出来,放到外屋,预备烀熟了喂猪。

    我和弟弟经常守着炉子,在炉盖上烙土豆片,烙熟一个吃一个。有时候掌握不好火候,也把半生不熟的吃掉了。烙土豆片是有学问的,火不能太急,太急就把土豆片烙煳了。火太慢了,烙不出嘎嘎来也不好吃。偶尔也把整个土豆埋进炉坑里,用炉灰烤熟了吃。烤土豆火候也不好掌握,须经常扒开来看,直到捏起来软软的,才算熟透了。过日子仔细的人家,不让孩子们烤土豆,孩子们只能偷着烤。更有仔细的人家,做菜连土豆皮都不削。削土豆皮也有讲究,不能削太狠,只削下薄薄一层。这一层也不会扔掉,放筐里攒着,攒够一筐了,便把它们烀熟了,掺进猪食里喂猪。土豆皮的薄厚,是由土豆挠子决定的,买土豆挠子的时候,得挑选切口细的。切口用时间长了,也会磨宽,于是扔掉了再买。

    到了春天,土豆生芽了,我们便把土豆从窖里一个一个掏出来,把芽子掰掉。要是掰晚了,芽子就结了小土豆。小土豆颜色很浅,惨白惨白的,一看就是假土豆。我们从小就被告知,这样的假土豆有毒,吃了会死人的。掰完芽子的土豆,仍旧放回窖里储存。这时候的土豆,相貌已经不太好看了。待到春末夏初,青菜下来的时候,土豆里的水分更少了,收缩的土豆皮,和隔壁老太太的老脸差不多,全是褶子。

    进了十月,木工厂便派人到蔬菜社的菜地里砍白菜,用汽车拉回厂子。行政人员按照个人申报的数量过完称,让工人装上马车。赶车的仍旧是赵老板子。赵老板子是木工厂的运输大队长,不仅给各家运送秋菜,也运送锯末子,刨花子,也运送抹房子用的黑土。

    赵老板子把白菜送来以后,姐姐并不急着收进屋里,而是摆到仓房顶上晾晒。外帮的水分晒出去了,才好储存。到了晚上,姐姐再把白菜码起来,用麻袋蒙上,要不然会把白菜冻坏。一到这时候,家家都晒白菜,跟农民秋收似的,原本苍白的日子,也显得红火起来。

    如此晾晒半个多月,便可以收进屋里储存了。储存白菜也有讲究,不能把白菜直接码起来,上下层须用两根木棍隔开,为的是透气,把里面的热气透出来。我从小就知道,白菜受热了,会一点一点腐烂。然而无论怎么细心保管,都不可能吃一个冬春,时间太长了,白菜的水分就少了,成了半湿的白菜干。这种半湿的白菜干不好吃,秋天晒的才好吃。母亲活着的时候,把脱落的白菜帮用铁丝串起来,一串一串挂到仓房外墙上,任其晒着冻着,到了冬天,就成了半湿半干的冻白菜。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母亲把它们摘下来,用凉水解冻,清洗,然后放锅里煮。煮熟了捞出来,切成一寸大小的方块,蘸了大酱吃。

    秋天的白菜,有很大一部分用来腌制酸菜。酸菜是冬天的常菜,可以吃到来年清明。但是酸菜太费油,只有到了年根底下,油水大的时候才经常吃。切酸菜是个技术活,不像切白菜那么随便。酸菜帮子劈下来以后,放到菜板上,用菜刀一层一层翩,翩得薄薄的,再摞起来切丝。切得越细,吃起来口感越好。酸菜炒粉条,酸菜炖猪肉,酸菜馅饺子,都是我们这里的特色。

    姐姐结婚以后,腌制酸菜的任务,自然落在我头上。我把大缸洗刷干净了,放在外屋,再把饭桌摆到院子里备用。我先把白菜根砍掉,把破帮烂叶子刷掉,然后放水桶里清洗。清洗完的白菜,摆到饭桌上淋水,水淋干了,才往大缸里放。摆一层白菜,撒一层盐,摆一层白菜,撒一层盐。最上边的白菜不用撒盐了,用一块大石头压上。

    被刷掉的白菜帮子,在院子里随意堆着。清洗白菜的水,在院子里恣意流着,俨然一个会过日子的人家。其实家里只有姐弟俩人。我们的父母,几年前就去世了,是姐姐把我和弟弟拉扯大的。弟弟在上中学。我是一个笨手笨脚的工人,整天拿一本书看。这样的人,即使是现在,也与周围的环境不太协调。我虽然不是过日子成手,却也知道俭省。我从刷下来的白菜帮子里挑出一部分,清洗干净放起来,留着做苞米面菜篓子。把烂菜帮子扔到仓房顶上,留着冬天喂鸭子。

    几乎所有的蔬菜都能腌制咸菜。具体腌制什么,就看各家喜好了。很多咸菜的材料是捡来的,在蔬菜社菜地里捡的。腌制咸菜是秋天的大事之一,家家都预备了大缸二缸,大坛子小坛子,高高矮矮的摆满了外屋。

    秋菜安置完了,秋天也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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