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奔驰

火车奔驰
武志强

我喜欢看一列火车奔驰，火车奔来的时候，我就停下来，在一旁，看着火车奔过去，一列长长的火车要奔一阵才能过去，听着它那轰隆隆的声响，像是地动山摇，最初我要捂住耳朵，怕那声响震碎了我的耳朵，后来，渐渐习惯了，我就不再捂耳朵，想当然的以为火车就是火车，没有什么可怕的。

火车是没有什么可怕的，只要你站在一旁，它就撞不到你。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所以，看见一列奔驰而来的火车，首先你要向火车头致敬，是它的喘息和辛劳才有奔驰的一列火车。向火车致敬，还意味着要向我们奔腾向前的生活致敬，是火热的生活感染了我们，让我们看到生活的热烈气息，如同那奔驰的火车。
　
但是，看着火车，我没有想到死亡，虽然火车能创造出一个又一个死亡，我曾见过在铁路上被碾断的尸体，血肉模糊，一个鲜活的生命在瞬间消失。火车的力量是巨大的，不可阻挡的，这一点无人敢否认。火车带给我的恐惧和痛苦并不来自于它随时会从我的身上压过去，而是来自于我在一旁看着它时内心所感受到的震颤，它那剧烈的轰隆隆的声响足以威慑四方，让你会感受到死亡随时会来临，生命瞬间就能中断。生活中总是会有一些难以预测的事件的，让你防不胜防，难以阻止，让你感到生命的易碎和瞬间的消失。

而火车是坚不可摧的，它无视一切，幸福的奔跑，它无惧死亡，从不绝望，强悍而勇猛，孤独而自满，一路奔跑，如疾风闪电一般。而我站在一旁，显得孤单无助，软弱无力，在火车眼里，我不过就是一脚就能碾死的一只蚂蚁。我从来都不是他的对手，它也不把我当作敌人。每当一列火车驶来的时候，我就赶紧躲到一旁，停下脚步，对它行注目礼，看它从我面前一路奔驰而过，无所畏惧，雄风不减。岁月并没有改变火车什么，只是岁月改变了我，我已经开始感觉衰老了。

　我是个老实人，人前人后，从没有说过火车的一句坏话，人若问起来，尽捡好的说。想着那火车自得意满的神态，火车就是火车嘛，不一般。火车就是火车，在火车面前你是不能示弱的，否则你就完了，这是谁说的？是我自己说的。这不是在挑拨我与火车之间的亲密关系吗？故意让我们生出摩擦和争端，故意敌对，我才不会这样傻呢？我说过的，我不是火车的对手，我的胳膊、腿哪里能经得起火车的撞击和碾压呢？所以火车一来，我就早早躲开，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我可是避之唯恐不及的。有一次我看见一个人在铁路上被火车撞飞了，它就像一片狂风中的树叶，摇摆着，快速坠落，从此无声无息，去了另一个世界，那一刻，我泪流满面。我不能不泪流满面，对于突然发生的死亡，眼泪是必要的祭奠，这样死者才能走得安息。我庆幸我不是那片树叶，我庆幸我躲过了一劫。其实，我能在这世上九死一生的活着，就是躲过了那预设的种种劫难。应该说我的命大，所以我怀着一颗感恩的心活着。甚至我要感激火车，它没有撞上我，没有把我当只鸟一样撞飞，每次它轰隆隆的奔驰而来，都为我预留了活的空间，让我与死神擦肩而过。所以，对于火车，我是有敬畏之心的。在这条铁路线上走来走去，却没有被撞死，是积火车它老人家的的大德了。火车可以藐视生命，我却不能。因为生命只有一次。

　火车驶来，有时会给我一种如山涌来的感觉，黑压压的一片，大有乌云压顶之势，黑云压城城欲摧，何况是一个小小的人儿呢。看着汹汹奔来的火车，我是能感觉到自己的孤单的，这孤单里还有一份寂寥，一个人是太里易被抹煞了。就像大海里的一滴水，想要找到它的存在都难。只有当火车离去，看着那遥远处，我的心才能渐渐平息下来。就像是涌过来的一座山又涌过去了，而我又一次侥幸得以逃脱。火车的远去，又让我顿生悲怆之情，我说不出这是为什么。难道漂泊无依的我是热爱着这个庞然大物吗？只是嘴上不承认。

　　火车会生锈，但我不敢想象它会腐烂，像腐烂的尸体一样，上面爬满蛆虫，诱惑着成群的苍蝇。我也没有想到过火车会死去，火车是不死的，它至多不过是生锈变黑。它也不会化为灰烬，它只是孤独的存在。那奔驰的火车，其实是一路孤独的奔驰，它寻找对手，却始终没有找到对手，所以，它也是孤独而绝望的。

　　有时，面对迎面而来的火车，我会不禁发出赞叹，多美的火车，多么壮烈的驶来。它无所思想，它不需要思想，轰隆隆的车轮声就是它前进的鼓点，它以热烈的气息扑向生活的怀抱。它在黑夜里灯光闪亮，照耀前方。只有火车驶过之后，这里的世界才消停下来，世界才像喘息过来，松了一口气。耳边的风声静止，我在想，如果我能像火车一样活着就好了。

　　我有时也会望着火车发呆，内心无动于衷，一副麻木不仁的样子，想着人的生与死，想着我们出发、途径和要抵达的地方，想着已经知晓和未知晓的事物，想着我曾经的恐惧和渴望，想着火车能到达而我不能到达的地方。内心里会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生命里没有乐园，只有苦难。火车是冰冷无情的，它不会回首，但你会，你知道苍凉的滋味。对于那在我面前停下来的火车，我只想说，它是个好人，它将带我去我想去的地方。最初的渴望可能就是陷阱，是要让我迷失的地方，因为你会发现，那未来的已经到来，却不是你所要的未来。一切都晚了，时间都不能拯救我们。我们到最后将失掉安慰。

　　我曾经无限深情的说起火车，因为我爱过它，像世间一切的爱一样，朴素真诚，到最后却发现这爱不堪一击，是因为我爱得不够真诚吗？还是因为火车从来不在意我的爱。是什么安排我此生要与火车相遇，或许只有它能解释这一切。

　　火车走了，我留不住火车的影子。如果还要我说火车什么，那么，在我看来，火车也是一头猛兽，它咆哮着奔跑，而我已经失去了奔跑的欲望，只想是树上的一只鸟，不被远方的梦打扰，我已无力去追逐。但是，事情肯定又不是这样的，在黑夜里，在生命的黑色闪电中，寂寞星光下，我仍能清晰的看见自己，那些不甘屈服，那内心埋藏的锋利的刀刃，在提示我，生命仍然怀抱着信念，追逐它无力追逐的，虽然在那不可企及的地方就是生命的苍凉。

　　所以火车驶来，听到大地断裂的声音，我含着泪，幸福而又绝望的看着火车驶来。我的手中，落满生命的泪水。我的眼眶是黑色的。并在这样一个过程中，活着或者死去。
[ 本帖最后由 wzq3316 于 2013-6-15 07:18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