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条鱼的想象
2020-09-17抒情散文飞霞
三条黑鱼,半尺来长。扁而厚的身体,静静地躺在黑色袋子里。眼睛一动不动,只有嘴巴在一张一合。我想,它的四周一定笼罩着黑色,看不到一丝光亮。在去往地狱的路上,大概就是这样的。除了像夜一样的黑,还有冰一样的冷。它们大口大口的喘息,仿似要找回一点热
三条黑鱼,半尺来长。扁而厚的身体,静静地躺在黑色袋子里。眼睛一动不动,只有嘴巴在一张一合。我想,它的四周一定笼罩着黑色,看不到一丝光亮。在去往地狱的路上,大概就是这样的。除了像夜一样的黑,还有冰一样的冷。它们大口大口的喘息,仿似要找回一点热气。
一夜之后,鱼的身体都已僵硬,嘴巴张着,像在呼救。四周都是空气,鱼却吸不到一口。鱼在地上,如同人在水里。儿时的我,怎么也无法理解。每次看到地面上的小鱼,一蹦再蹦,就会拊掌而笑,当是鱼的表演。
几条坫板之鱼,让我一时有点束手无策。从未有过亲手开剥一条鱼的经验,仿佛面对的是一个千古奇谜。犹疑了一晚,次日上午,我准备好菜刀和筷子,坐在了它们的面前。几乎没想过,对于一条僵死的鱼,何止于用一把菜刀来对付。轻轻抚了一下,我确认它们已经不再会动。没有了生命,就不会感觉到痛。心里这样想着,手也不再颤抖。圆圆的鱼鳞被我用筷子一片一片地刮下,似干枯的榆钱。记得小时候看过一部电影《追鱼》,影片中的鲤鱼精为了爱情,甘愿被观音拔去三片金鳞。在被拔鳞时,鲤鱼精痛得满地打滚。仅仅三片,就已经痛不欲生,若是一身的鱼鳞全被打去,又该是怎样的蚀骨之痛?还好,这条鱼已经僵死,感觉不到死亡的威胁。鱼若没死呢?无论如何,我是绝不敢对它下手的。哪怕它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生命,如若命绝于我手,实在于心不忍。
鱼鳞密密麻麻地布满全身。嘴下,眼边,尾巴根,凡是和水相触的地方,都有鳞片护着。陆地上的动物用皮毛抵挡阳光的暴晒,寒风的侵袭,抵挡一切外来的伤害,水里的鱼虾却用另一种方式保护自己。因地而异,是造物主赋予万物的神奇!大千世界,那些隐藏在无人探及之处的生命,不知还有多少。所谓的奇异,也就是人们难得一见的存在方式罢了。
鱼直挺挺地躺着,任我摆弄。我一边刮鳞,一边翻动鱼身。突然,我的手指被狠狠地扎了一下,血汩汩往外流。粗看四周,没见到针一样的东西。真奇怪,难道是鱼的灵魂在暗中报复我?这个念头也就有两秒钟,若真是如此,许多无辜的生命也就能幸免于难了。仔细查看后,我才发现那柔软如羽毛般的鱼鳍,竟然长着许多坚硬的骨刺。它们一个个如钢针一般,排列在轻薄的鱼皮间,可散可收,静听鱼的召唤。恍惚间,一条条千奇百怪的鱼儿,似飞天的女子在空中舞起长袖,纷飞缭绕,柔弱翩跹。真的难以相信,那美若蝶翅的鱼翼,竟也是绵里藏针,柔中带刚。
更为惊讶的是,在鱼的肚皮下,我还发现了另一个意外,那就是懂得了如何识别鱼的雌雄。不仅如此,我还发现了鱼会变色。用筷子朝尾巴的方向轻抹鱼身,鱼是黑色的。再返回来时,鱼便成了银色。原来鱼身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黑膜。真不知道,自己亲手杀鱼,是好事还是坏事。想想别人家里,一说杀鱼都是男人操刀,而老公却死活不肯动手,反倒让我一个小女子开膛剥肚,颇有点不是滋味。早知如此,就不该把鱼收下。他的朋友钓了好多鱼,本来是好心送来几条,结果到了我们手里,竟成了烫手的山芋,扎手的刺猬。但怨归怨,鱼还是要处理。虽然对他心存不满,但之后连连不断的发现,多少冲淡了一些我内心的郁闷,也算是好事一桩。
鱼鳞总算打净了,可我已累得浑身酸痛,感觉比锄一上午地还费力。就这还没完,内脏没掏,鱼鳃没挖,许多活儿还在排队等着。我不得不强打精神,再次投入战斗。得先把鱼肚划开,于是我手握菜刀,敛声屏气,朝鱼腹挥去。一股难闻的气息,霎时间从鱼的体内冲出,呛得我一阵头晕。紧接着红色带黑的血水,也从鱼肚子里缓缓流出。沉睡的记忆仿佛一下子被激活了。眼前是一座旧老的庭院,血色在空中弥漫,如残阳一般。一只白色大公鸡,脖子弯曲,身体和头都被老公用一只手牢牢地抓着。他用刀割开了公鸡的喉咙,血一下子冒出。公鸡惨叫着,奋力从他的手中挣脱。一家人满院子逮起了公鸡。它咯咯地叫着,四处乱飞,血溅得到处都是。这是一只被婆婆精心喂大的公鸡。院子是熟悉的院子,人是熟悉的人。突然而来的横祸,让它惊恐不定。它在奔逃中流尽了所有的血,在困惑中绝望而去。也许是见过了公鸡在刀下的悲惨,老公才不愿动手杀鱼吧?
里里外外,鱼已被我清理干净。看看时间,我用了将近两个小时才收拾了一条鱼。期间除了劳累,我的手被鱼刺数次扎伤。这还不算,内心的挣扎和纠结更是让我的灵魂经受了一次漫长的煎熬。如果它们活着,我真的宁愿把它们放生,也不愿让它们和我一起遭罪。
剩下的两条鱼,我决定送人。我知道我很难再剥下去了,我的性格原本和鱼一样柔弱。这辈子,我想自己很难有剥鱼的本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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