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悼岳父

祭悼岳父
三月末的雷雨似乎在为四月头的清明打前瞻，它向人世间发号施令，为天堂之上的先人恸哭哀容。我静居他乡闹市的高楼，想到给逝去十三年的岳父糊扎一间冥化纸屋，承载深情，寄托哀思，是这时节我惟一紧要做的祭悼方式。
三十年前，岳父的住屋有规有模、正正楷楷，两边有厢房，宅舍较宽敞，天井泄光透亮，椽檩檐廊高朗，在前有荷池清水，后有冈土菜地，四季馥郁、青翠拥簇之下，聚地气灵气。那年我头一回步入屋内，发现厅堂上方贴的一张复旦大学三好学生的奖状，格外醒目，引得同年落第的同班同学我，暗自钦羡。大厅中央四四方方的条石井沿，苔痕染绿，千年龟出没孔穴，花尾狗围着戏耍，顿生玩趣。那时起，我就听说岳父是一位闲不住手脚，懒不得算计，总爱翻造房屋良谋生计的用功之人。
五年之后，他却毅然决然地放弃了由他多年艰辛筑巢，勤俭营生的这处住屋，而所换得的，是将小女儿送进了师专就读，替她提供了踏上三年求学之路的机会。我也在相同前后的时间，赴荆州带薪读完两年职工中专。又五年，岳父来到县城，我们也回到天门，在城南杨家沟小区，七口人同锅同灶，一家相处。
为了改善居住条件，岳父开始了不辞劳苦的四处打探，为我看过东湖小区一处一百平米的空地，因为某些方面原因未能开建，记得在带本卖出后不到一周，对方急切地反悔，要求退还成交的一千元。其间，又添丁加口，我在得知县河边老粮校有空房后，托人情走关系，送烟酒给礼金，管房的人算是许可了一间教室作为给我的住房，其实，入住在里面的，有几家并非系统职工而是他人的亲属。刚住进的时候，岳父担心我不善与人交际，他便悄悄地揣着一听罐头，送与邻居何阿姨，以示给予我初来关照，他为我在背后疏通关系。
岳父从长计议，先在官路街为我物色到一处单间，觉得这样是量力而行的。后来，又在侯口友谊与长湾曙光分别察看了两块台基，最终选定友谊新村位于水渠边后排的一处。岳父不擅动笔制图，但他精于心算，快于口算，偏差无几。他参照别人家的结构设计，比照基本的建材所需，估算工程建筑造价，确保力争不举债。实际上岳父在前期就给予我极大的财力支助，他将放出的贷款提前收回，又添加了一笔，作为谈定购买地基（带地圈梁）的充裕资本。接下来当年新建，当年入住。
我的新屋建起后，从外观上看去有点气派，而岳父却不露悦色。他担忧楼层超高，花费过多。事实上，后来我也一直没有资金进行内装。此后，他患了脑溢血生病入院，再少有走进我的家门，最后一次是城南的房屋装修期间，来住过数天，还是在一张凉椅上度过的。直到我们要钱在深圳买房，而不得已将房子亏本脱手之前，他都没有来过。岳父秉性正，语性直，脾性急，容不得虚假，一生地总是将好处给别人，刻苦留自己。这时的他年事已高，又罹患病痛，话语很少，只有一句：到过就行了，辞路而已。所谓辞路，即不寄望还有来年。
6S前后，岳父在北京紫竹园居住过半年，又回乡垦荒种植过一年。但最后还是习惯了城南的生活，直至终老。要说遗憾的是，没有实现到深圳居住的行程，包括看看现在我们在北京上海深圳惠州东莞的住处，哪怕过来短时住几天也好，这是永远镌刻在我们心头的痛。
屋外雷声大作，黑云翻墨，暴雨骤然而至，我的泪眼满溢。我以无限感恩的心，祭悼已离开人世的岳父，此刻，我将燃尽糊扎的纸屋，传达给天堂之上的先人，告慰今天我们一切安好，您也该感到慰籍了。
天空焕出一丝光亮，随后飘过一片片层云，它们又慢慢拂开，慢慢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