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发
2020-09-17抒情散文牟瑞霞
甄 发作者: 黄小卡发,原名叫甄发,大我五岁,村里人都习惯叫他“发”,按辈分我该叫他发哥。我们两家住的稍微远一点,真正认识他是从小学一年级开始的。记得上一年级时,他兄弟俩和我同班。他弟弟叫甄浩,小他两岁,都穿着破衣烂衫,背个补丁落补丁的书包
甄 发
作者: 黄小卡 发,原名叫甄发,大我五岁,村里人都习惯叫他“发”,按辈分我该叫他发哥。我们两家住的稍微远一点,真正认识他是从小学一年级开始的。
记得上一年级时,他兄弟俩和我同班。他弟弟叫甄浩,小他两岁,都穿着破衣烂衫,背个补丁落补丁的书包,鼻涕流下来就用袖头一抹,身上的衣服脏的起明发亮,能擦着火柴。没有人想和他俩坐一块,我也不想,实在是不能忍受那股刺鼻子的腥臭味。
他们可能是天生舌头短,脑子也不够使唤,连最简单的拼音字母也读不清。只要是他俩站起来读拼音,全班简直就是炸了锅,哄笑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没过多久,兄弟俩都不来上课,回家放羊去了。
每年冬天,村子里就会来个炸爆米花的。那是个物资匮乏,人见了不吃也要闻闻的年代,穷人家的孩子根本没有零食可吃,爆米花就是最好的零食,花一毛钱炸一锅能吃几天。一声炮响过后,我们这些馋涎欲滴的饿狼像见了羊血一样兴奋。趁着炸爆米花的大爷还没有拎起长长的布笼子,“嗷嗷”叫着挤进去抢一把就跑,边跑边往嘴里塞,有时候连爆米花上面的灰也一块吃了。
突然,有人和发哥吵起来了,接着就是几个人上去对他推推桑桑。我也趁机上去起哄。忽然,他堂姐拉住我说:“你不知道他是个傻子?小心犯病了用砖头砸你。”我吓得呆若木鸡的看着这位姐姐。是她救了我还是她救了她堂弟?从此,我才知道发哥的脑子是真的缺相电,可我是真的怕了他。有时候,一个人在路上看到他也要远远地绕条道走,总觉得我俩要是狭路相逢,他会用砖头随时拍我。
等我长得再大一点才明白:他们家是村子里真正的贫困户,一年四季很少看到他家吃馍,基本上都是吃那种稍微稠点的稀饭或者是糊汤面。好在他兄弟俩还有把力气,为人也勤快。凡是村子里谁家有红白喜事都能看见他俩的身影,叼着烟,嘴里呜呜啦啦听不清在说些什么。过完事,主家都会给帮忙的两盒烟,抬棺材用的新麻绳。有的主家会把吃剩下不要的饭菜倒给发哥,怜悯地说:“发,把这端回去,让你们一家人也改善一下生活,可有日子没有见腥荤了吧!”
也许动物的世界永远都是弱肉强食,人类更是过犹不及。
少年时的发哥不仅是村子里招之即来挥之则去的好伙夫,还是人场里大家评头论足的笑资,尤其是他喝点酒,更能把气氛推向高潮。
记得有一次,他可能是真的喝高了或者是脑子断片了。村子里一位德高望众的尊者不知道为啥骂了他几句,他竟然破天荒的回骂起来。尊者恼羞成怒,拉住就打。谁劝都没有用,似乎也没有人真心想去拉架。记忆中人们那时都很闲,闲到连粪坑里掉个鸡子都能看半天,还有好事的小孩拿砖头砸落粪鸡,看着它垂死挣扎,直到断气才算结束。要是附近哪里有唱戏的、放电影呀!几乎都是全家出动。看完了又在人场里意犹未尽的议论半天,你要是不参与讨论,就像是那个时代的弃儿,大家想不通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会不感兴趣?你可能逐渐会成为局外人。如果听见哪一家吵架,打架了,半村子人都马时三刻来给你捧场。有的端着碗边走边吃,有的怀里抱着小的,手里拉着大的行色匆匆,省怕错失良机。就连平时大门不出四门不进的大闺女、新媳妇也是盛装出席,一面说着谁的头发真好看,衣服好漂亮呀!一面远远的捂着脸尖叫:“妈呀!还在打,都出血了!”
直到他拐子爹赶来,不由分说就用破鞋底朝他脸上抽,边抽边给尊者赔不是:“娃子二球,您别和他一样,回家我再去好好拾掇他。”就差下跪求饶了。
我哥年轻的时候用拖拉机在附近砖厂拉砖补贴家用。发哥有时也拿个砖夹子来干装卸工,他只要一进砖厂,有的驾驶员就像见了失散多年的兄弟一样,搀着他胳膊,亲自把烟给点上,和颜悦色的说:“发啊!今可该跟我车了,咱们缷完车,我给你买糊辣汤(地方小吃,用牛羊的骨头、杂碎,粉皮、面筋熬制而成)喝,想吃油条我给你买。”其实,装卸是有钱的,可他又认识几个钱呢?
他有时会跟我哥的车,有时也会在我家吃饭。我母亲看他穿的单薄,就会拿几件不穿的衣服送给他装。我也与他慢慢混熟了,会耐着心听他三言两语,偶尔我俩也会交谈起来。
一转眼,我们都不再是青葱少年。我毕业后直接去上海打工,他继续在家里四处找营生。我第一年从上海回到阔别了三年的故乡,在村子后边的公路上看到他推着农用板车,拉了两袋粮食。他离老远就开始朝我嘿嘿笑,结结巴巴地问:“你啥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两天,你干啥去?”我一边说一边给他掏烟。
“去屈店打点面”,他回答道。
我俩就坐在他的板车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扯了起来。冬日暖阳照着裸露的大地,绿油油的麦苗还有点生机,几只麻雀在田间觅食,路边的白杨树光秃秃的,树冠上的鸟窝尤其显眼,在寒风中摇摇欲坠,高压线也被刮的“呜呜”乱叫。看着他发黄的手指夹着烟,老练的吞云吐雾,总感觉他很模糊,在烟雾中摇曳。我很诧异,自己长年求学不在家,在偌大的村子里有好多人都不认识我,可他为什么就能一眼认出我呢?他可是人们共认的傻子呀!也许,在傻子的世界正常人也是傻子,他们自有认人之道。抽完两根烟我们就各走各的路,他去打他的面,我回我的家,没想到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他。
前几年回家,发现村子里好多家庭都砌了新房,有了独立的农家小院,大多数人都待在家里看电视,从上面获取最有价值的信息。昔日的人场也没有了当年的盛况,那几块不知哪个朝代留下的青石板周围竟长出了青苔,甚至能看到几只虫子在石面上肆无忌惮的玩耍。当年人场里的几个主要人物也所省无几,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互相打着哈哈,我总觉得缺点什么?可又说不上来。直到一位大爷干咳两声说道:“想不到发真有个犟劲,前年个你家的牛受惊吓跑了,多亏人家发娃子给你撵回来。”
“是哩、真是哩!要不是发帮忙撵牛,说不定那回出啥不冒烟的事。”边上另一个叫叔的随声附和道。
对呀!我这次回来都几天了,也没有看到发哥在村子里晃悠。便向母亲问起他。母亲说他和村子里的人去北方某个城市打工,在火车站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
这次回老家,他弟弟甄浩拿了个小南瓜去我家。我们俩抽着烟拉着家常,忽然发现他头发已经花白,也没有了记忆中的光泽,衣服倒是得体多了。晌午时,他要走,我母亲让他吃完饭再走,他也不肯,我就顺手给了他一包烟。
我又问母亲,他哥回来了没有。母亲说:“哪儿回来了,一个字不认识,话又说不清,可能早没了,有人说是让坏人把器官给利用了。”
听了母亲的话,我头皮子发麻。真不敢设想:一个正常人用一个傻子的器官会不会变傻?既使不傻,他也只不过是苟延残喘在人世罢了。 作者简介:原名:黄小卡,男,汉族。网名:能上能下。祖籍地:河南省邓州市人。
爱好:文学、音乐、跑步
心灵寄语:求个良心管我,留点余地做人,睁一只眼看人间冷暖,闭一只眼想人间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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