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二则
2020-09-17抒情散文枫叶飘飘
1.拾荒的孩子小时候,他像一个小尾巴跟在我身后。我到田里割稻子,他帮着我往堤坝背捆好的稻子。大捆他背不动,我绑成小捆,他一趟一趟,从田里背出去,晾晒好。脸蛋和手上泥歪歪的,他抬头望望天,问:“妈,为什么咱家有做不完的活儿,羊羊家咋没活儿?”
1.拾荒的孩子 小时候,他像一个小尾巴跟在我身后。我到田里割稻子,他帮着我往堤坝背捆好的稻子。大捆他背不动,我绑成小捆,他一趟一趟,从田里背出去,晾晒好。 脸蛋和手上泥歪歪的,他抬头望望天,问:“妈,为什么咱家有做不完的活儿,羊羊家咋没活儿?” 我捏着他的小鼻梁,“因为,你爸爸是农民工,羊羊的爸爸是村书记。” 他似懂非懂的“哦”了声,继续背稻捆。 那天起,他不睡懒觉了。我在灶间生火做饭,他爬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站在我面前,“妈,我给你烧火呗。” 我说,“再睡一会吧,今儿没活。” 他搬来小板凳,用铁钩子捅锅底火堆,噗的窜出一股火,把他扑倒了。 “妈,就让我帮你干点活啊!”这是七岁的他,对我说的话。 我挥舞着连枷打豆子,他蹲着小小的身子刷拉豆棵。 蓝色的小背心成了他擦汗的毛巾,他是我剪不掉的小尾巴。 上树摘苹果,我够不着的树冠,他蹭蹭蹭攀上去,一个一个摘了用树兜子顺给我。 那些个安静的黄昏,他哄鸡撵鸭,抱柴草,到鸡窝捡鸡蛋,给爷爷奶奶端水倒痰盂,小小身影仿佛一朵彩霞,飘在家的天空。 上学后,他识字了。晚上,他轻声问我:“妈妈,羊羊的爸爸今天骑摩托送他到学校了。我好想给爸爸写封信……。” 他这个年龄就有了对亲人的牵挂,咬着铅笔头,也没憋出几个字,田子格本上却清晰地凹凸着四个大字:我想爸爸。 那年冬天出奇的冷,我手写稿子,老屋即使烧着大炕,也抵御不了这股恶寒流。赶写一部长篇,我熬夜夜的次数多。手冻疮,肿得像烂红薯。 那日傍晚,别的孩子都放学回来了。不见他的踪影,我朝锅底架了笼柴禾,解了围裙去他几个同学家打听。 都说放学时和他一起走的,半路上他说书扔在教室回去拿。 我心里揣了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的,担心他的安全。 沿着通往屯子外的土路找寻了去。 学校距离我们住的屯子有六里路,天也渐渐擦黑了。 哈口气都成冰的季节,他不知道冷吗?我又气又疼。找到后一定揍他一顿! 风紧了,发出啾啾的叫声。 远远的,一个身影向着这边挪移。确切的说,是一个大编织口袋在走。 我断定是他,靠近他的时候,他怯怯的喊了声:“妈——”他的小脸冻的通红。 “你这是什么?放学了不早点回家你干什么去了?!” 他吸了下清鼻涕,委屈的说:“妈妈,你的手冻坏了,我就想捡破烂卖了,给妈买副棉手套。” 我的心像被锥子扎了,疼起来,上前连编织袋和他都抱进怀里,雪花终于一片片的落了下来。 就这样,他上学放学的路上,翻捡垃圾堆,捡到的易拉罐,塑料瓶,破铜烂铁塞在书包里,他怕同学们笑话,磨蹭着不和他们走在一起。 他把捡来的破烂盛在一只袋子里,隔三差五托邻居他二爷带到乡里废品收购站卖掉。 他将卖的钱很快换回了一副暖乎乎的棉手套,也是托他二爷在乡供销社买的。 他用捡破烂兑换出的孝心,温暖了那些个寒冷的冬天。 家贫,他爸一年四季漂泊在异乡。他生日的时候,爸爸的祝福只能通过电话。 在别的孩子玩变型金刚,积木时,他也渴望有自己的变型金刚,他没有说这个愿望。 路上遇到饮料瓶,旧纸壳他照旧捡了,五年级了,他学会了骑自行车。就不委托他二爷开三轮车代卖了。 周末,他和几个伙伴骑着自行车,车后横七竖八挂着大包小袋的废品,去废品收购站卖。 捏着薄薄的纸币,远不够买一组变形金刚,他很沮丧。 回来时,饭桌上,炒着黄澄澄的鸡蛋葱花他没伸筷子。 知道他的小心事,正巧八月十一是他的农历生日。 我送给了他一组变形金刚做生日礼物,他高兴的燕子似的,围着我一个劲的说:“妈妈,你真好。我一定多捡破烂,攒了钱还你。” 我说:“只要你阳光快乐的成长,妈就知足了,挣钱的事交给大人。” 他歪着小脑袋说:“不对,妈妈。我捡破烂又不累,还能卖钱,小孩子也能干的啊!” 那些年,从小学到初中。他没有间断捡破烂,好像捡破烂成了他每一天必不可少的差事。 他用捡破烂的钱,买好吃的孝敬过他的爷爷奶奶。 他给爷爷奶奶买过炸鸡腿,那是中学门口刚开张的食品店。他说:“爷爷奶奶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炸鸡腿,我买来让他们尝尝。” 他十岁能扛着一百斤的米糠从下街到自家院落走两里地。 他捡的破烂可以用一辆汽车载重量计算体积了,纵然现在,在城市居住。他仍不忘当年在臭气熏天的垃圾堆翻捡垃圾的情景。 他长大了,我也人到中年。他说,“妈,我没有大的本事,挣不到大钱,没法给你大富大贵。你放心,我就是捡破烂也要养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城市的冬天姗姗而至。 我对他说:“妈妈永远是你的那把伞,默默地伫立在你身后,看着你成熟,走远” 多少时光中,他是我手里那根线。他是风筝,我感受着他飞翔蓝天的过程,他的一个心思意念都在我的脉络里,不肯断线,息息相连。 于是,我手机敲打下这组文字,就是希望我们共同记住,在乡村广袤的大地上,一个背着鼓鼓囊囊编织袋的拾荒孩子,他童年的足迹可以写一本书。 在稍纵即逝的光阴中,他蹲着身子翻捡破烂的画面,将是我一生走不出的春天。 我要告诉他,有时候,再平凡不过的日子。一杯清茶的陪伴也是尘世间最长情的暖。 亲情是结在人心灵沃土的月色,他总能在风雨交加的跋涉中,照亮彼此回归的路。 我不求他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我只要他今世的健康,平安。 回乡探望父母,村庄还在。彳亍在柏油路段,恍惚间,一个小小的身影朝我走来,笑嘻嘻地对我说:“妈妈,我又捡了一袋子破烂!” 阡陌绵延,却不见了那个捡破烂的少年。
2.旧时光里的民谣 小时候,家里穷。稀饭包谷,渍酸菜,盐咸菜疙瘩,吃饱就是好事。 经常断电,每家每户都有风匣,木头做的。 妈每天很早起来,拉着风匣,咔哒咔哒响,为了让我们填饱肚子,可谓绞尽脑汁,端上饭桌的粗米粗粮,黄面饼子,吃的我们不消化,面黄肌瘦的,即使这样,姐弟俩仍像两匹饿狼,地上的山野菜,蘑菇,树上的野果子,榛子,核桃,枣儿,山梨,只要能充饥的,都往嘴里塞。 冬天日角长,妈早早做了晚饭,天没擦黑把我们赶进被窝。 睡不着,妈在炕梢,撑一盏煤油灯。一边缝补衣裳,一边教我们民谣。 “小胖孩,上窗台。偷他娘小钱袋,他爹打,他娘拽。哭着喊着在耍赖,他爷听到把门踹。” “老姑花,紫歪歪,我爷给我娶奶奶。一顶花轿八人抬,披红挂绿迎亲来。” 听着民谣,弟还是嚷着饿,翻来覆去,不肯睡觉。我大弟弟三岁,不敢喊饿,怕被妈骂。 妈放下针线活,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哼唱着民谣,“小小子,快睡觉。梦里有槽子糕,再不去捞不着” 弟不多会发出了呼噜声,脸颊挂着亮晶晶的泪水。 乡村的农活多的像天上的星星,总也做不完。我们如一尾鱼,跟在爸妈的身后,下田干活。 枯燥乏味的日子,妈用民谣喂养我们的儿时光阴。 常常有这样的景致,妈弯腰在地里起红薯,或者割豆子。我们拉下手,风嗖嗖的旋起衣摆,又饿又累。妈从围裙里掏出几只土豆,“吃吧,吃了扛饿。”土豆掉肚子里,也像饿汉嗑瓜子,不顶事儿,眼巴巴盼着天快晌午,好回家吃饭。妈掐了枝毛毛狗,望着湛蓝的天空,慢吞吞地哼起了民谣。 “磨剪子,呛菜刀。走关东,寻刘巧。无音讯,哭折腰。情妹妹啊,可知道?菊花黄,岁月憔。痴哥哥等你等得霜染了发梢。” 妈颤悠悠唱起的民谣,仿佛一碗红豆粥暖了我们的灵魂。 民谣是山涧的溪水,在那个年代滋养着我们的精神平原。 这些来自民间的民谣,绿了故乡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处山水,流淌在每一个孩子的脉络中。 地上的沙砾听到过悠扬押韵的民谣,天空飞着的小鸟也听过朴实通俗的民谣,就连虫子,日月星辰都听过。 生长在乡村腹地的民谣,站立成一株株红高粱,闪耀着麦穗的光芒,在久远的岁月长廊,民谣咬着牙坚持着,活成妈的模样。 夕阳西下,弟坐在妈的背篓里,妈的另一只手牵着我。将这条土路拉长,妈唱着民谣把一缕晚霞和泥土的芬芳摘进院落。 我读初中时,经济条件改善了。下地干活的次数少了,只要和妈一起劳作,我就能听到妈唱的民谣。 后来,我远嫁他乡,做了母亲。不忘教儿子唱民谣,九零后的孩子,对民谣提不起兴趣,他说,“妈,你和姥姥唱的民谣,土的掉渣,谁稀罕唱啊?我们喜欢韩星,做娱乐圈内青春派歌手的铁粉。你们那是老古董了……。” 回到故乡,街头巷尾音响传递的是现代版的歌曲和音乐。那条柏油路上再也没有了唱民谣的人。 妈自老宅子迎出来,瘦弱的老人像长在乡村的一枚果子,饱经风霜之后,安静地吐露着生命的核。 问她何曾记得当年教我们的民谣? 妈瘪着腮帮子叹了口气,说:“哪能忘了?闺女,民谣里活着妈的故事呢!村子的人越来越少,留下的人还有几个能唱起那些民谣啊?!” 夜色如水,陪着妈坐在热乎乎的火炕上唠嗑。 蛐蛐在鸣叫,父亲的旱烟味像一道绿色的屏障,推也推不开,枕套里飘出稻壳的香气,两口褪了色的红柜子默默地细数流年;墙上发黄的年画仍散发着年味儿,一只老猫躺在妈的脚前,哼着喜歌。 这些老物什拽醒了一屋子的旧时光。 枕边悠悠飘来妈哼唱的民谣:打铁匠,眼睛亮,打把剪子过长江。 长江头住着位卖花女,剪裁红妆娶她做新娘…… 妈哼唱的民谣是儿女再也回不去的原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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