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四十不惑

阳台上的风信子又开花了，这是它们第二次在我家阳台上开花。叶子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三个一模一样的玻璃瓶，种了我同样不知哪儿来的三株风信子，两白一粉。家里的很多事我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叶子说我就是懒，对生活没追求，这是实话。我这性格吧，一个人过其实也能过得挺好；但真要娶妻生子，的确挺难为媳妇的。

很多事儿以前我是不认的，人家谁还不养活个孩子？我或许养得不如你们好，但又能差到哪儿去？这个，显然我高估自己了。我带天天，没少出事儿。前阵子把治外伤的药膏给他摸鼻孔里去了，发低烧一两天；前天给他洗头，洗发水不知道是用多了还是没冲干净，孩子竟然有了头皮屑。叶子和岳母自然对我横眉冷对，不过如今的我不生气了，给人添乱确实不合适。

“爸爸，你又错了，是不是？”天天幸灾乐祸地看着我。“嗯，爸爸错了，所以爸爸道歉了啊。”我笑眯眯地回他：“所以做错了事情，别人批评，不能发脾气。”小家伙若有所思地点头称是，浑然没意识到被本该受教育的人教育了。不过就他的聪明伶俐，我猜这招最多再有半年就不好使了。他都学会离家出走了，跑门外边站着说：“我不爱你了，你不是我爸爸。”

岳母比我们晚回来几天，叶子就教会了天天包大馄饨。天天说那是饺子，我也觉得是，完全看不出分别。“你去把搅碎机拿来。”叶子指挥着天天，一步步做馅儿。那是一个半自动的玩意儿，像一只小号海碗。天天把叶子切成大块的猪肉和白菜放进去，扣好，然后使劲儿拉扯线头，里面的刀片就开始旋转起来。

他鼓着腮帮子，专注地干活，力量都在拉扯线头的右手，按着搅碎机的左手渐渐松动。我赶紧帮忙伸手陪他一起按住，怕摔了；又偷偷抬头看了眼叶子，怕她说我不让天天自己做。“妈妈，你看可以了吗？”天天高高举起手里的玻璃搅碎机给叶子看。“嗯，再搅几下。”叶子回复他。“我知道，你说的几下，就是十几下的意思。”天天得意地说。

馅儿做好了，叶子一步步教天天包。他学得很认真，也很快就掌握了要领。这意味着，他在小学上学期就学会了包小馄饨和饺子，包括弄馅儿。“我们老家跟这边包法不一样。”我说着也掺和进去，包了几个。“爸爸你包的不好看。”天天吐槽道：“你包的都趴下了。”

天天马上七岁了，他如今掌握的所有技能，几乎都是叶子教会的；甚至他去医院，我也几乎都没陪着。我做了什么呢？嗯，我前两天带他去看了小区里第一棵开花的桃树，还有第一棵开花的白玉兰。我还指着没开花的那几棵，告诉他那叫花骨朵，也叫花苞，然后讲了“含苞待放”这个成语。晚上打断他看小度的时候，我还抱着他在沙发上给他讲了“偷天换日”的故事，然后一起看视频了解什么是“日食”。大便的时候，天天对我说，他又爱我了。

四十岁的生日过了一个月了，一直想写一篇东西，却不知从何谈起。叶子在家里的小培训班不开了，她跟我说：“那我可就不赚钱了。”我笑着说：“没事儿，家里最难的时候早就过去了。你照顾好天天就很厉害了，更何况今年还要翻盖房子。”更何况，叶子光理财赚的钱，就比我的年终奖还多。“你那性格吧，都挺好，就是不够上进。”叶子叹息道：“虽然我也知道我要求高，但天天将来长大了，肯定需要钱的啊。”我笑着说：“是，我努力。”

几年前，我跟叶子吵架很凶的时候，她打电话给嫂子抱怨。嫂子劝她说：“他们家的男人都这样，人很本分，但懒。”可惜我的父母不在了，否则我过年的时候，肯定会笑着把这个评价告诉他们。这不算是诋毁，是事实的，只是结婚前没意识到罢了。不过，懒的也就是我们哥俩，父亲是不懒的。即便后来身体不好，他还让哥哥给他安排到企业里去看大门。哥哥没干，虽然他负责管的那个区里很多企业。

我把天天包饺子的照片发到微信群里，然后给他看，有29个赞了。天天很开心，他越来越有自信了，期盼着能够在下一次班长选举时，打败那个叫俞果的女孩子。“我当班长后，就让她当学习委员。”天天说：“她语文还是挺好的。”

河蚌赌徒
2021年2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