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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老床

2021-12-23抒情散文从容
老床文:从容老床是父母的床。那是解放前爷爷从嫁妆铺子买来给父亲结婚的,当时买来还是半旧不新的,只是用油漆漆过一遍跟新的一样,花了多少银元也无可知道。老床是老式的宁波床,三面有栏板,栏板红亮厚重,栏板上方有栏杆。床前一面两边和上头甚是美观,安……

老床

文:从容
  老床是父母的床。那是解放前爷爷从嫁妆铺子买来给父亲结婚的,当时买来还是半旧不新的,只是用油漆漆过一遍跟新的一样,花了多少银元也无可知道。


  老床是老式的宁波床,三面有栏板,栏板红亮厚重,栏板上方有栏杆。床前一面两边和上头甚是美观,安装着雕刻镂空图案的木板,中间安插着十多块瓷板画,左右各有一面小镜子,下面各有一个抽屉,古朴典雅。床上方有一个床顶,床顶下边缘也雕刻着方框格子。听父亲说买来时床前头还有牌头,红红的,很好看。到我出生时已经完全没有了,致使我无缘看到的。


  老床安静地立在父母的房间里。有几次,房门开着,上门收购古物的人特别眼尖,从外面一眼就看到了老床,和父母说要买老床的事宜,父母婉言拒绝,忙把房门关好。


  父母怎么舍得卖老床呢?老床从父母结婚起就陪伴着他们,养儿育女,经历着风风雨雨。老床上父母生育了九个儿女,开怀的是个女儿,出生没几天就夭折了,母亲甚是难过,就是到现在也常说起,头手子的女儿多大多大的。老二是个女儿,白天出生的属马的,出生月子里涨大水,水浸到屋子里,老床也浸到了,一家人就躲到屋子楼板上生活。将近一个月,水才退去,母亲才满月下楼,清洗老床,清洗日常所用的。老床的霉气和潮气除去又和新的一样。老二的命大,一个月的大水,没有什么吃的,也活下来了,还健壮的很。只是以后吃过许多的苦,父母说白天出生的马,是劳动马,劳碌命啊。是啊,老二就是我现在的大姐姐,从出生到现在都做婆婆了没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老三是个儿子,就是我的大哥,属猴的,家里添了一个儿子,全家甚是高兴,一直娇宠着他,吃好的,穿好的,他也多少吃过一些苦但在家里宠爱里长大的。人也聪明能干,读书很好,老师很是喜欢他。他考上了医疗班,可以到工农兵医院去当医生的,上面也录取了。可是没有考上的人告状,说我家是富农成分,有阶级成分的子女是不能去当医生的,在那个阶级斗争年代,大哥就流着泪回到家里务农了。后来他在家里开了一个杂货店,日子过得很不错的。老四是个女儿,就是我的二姐。老五也是个女儿,我的三姐,两三岁时,发了一次烧,带的去乡医院治疗,烧退了,走路一颠一颠的,家里当时也没有多注意,忙着做农活去了。还一直这样一颠一颠走路的,不见好转。母亲就背着三姐去大医院看,医生说是小儿麻痹,发现时间晚了,要拄着拐杖走路了。母亲很难过也不甘心,瞒着爷爷借了好多钱背着三姐到各处医院求医,希望能治好三姐的脚。可是医生也没有办法。爷爷为三姐做了一根拐杖,三姐就靠着拐杖生活了。家里只有大哥和三姐读完了高中,三姐读书一直都很好。考大学时,又是一场病,没有发挥好,就从学校回家了。后来出嫁,生了一女一儿,儿女也孝顺,日子过得一般。老六又是一个女儿,养到满周岁了,在脚盆里可以站起来,很可爱的。爷爷说,养这么多女儿很难养,又有一个小儿麻痹的。母亲也很是辛苦,到队里赶工,回家还要照看孩子。爷爷就说,抱走一个吧。母亲开始是不舍的,后来有人来要养孩子,听说那人家也不错,又是依傍亲戚,母亲就答应了。得了小儿麻痹的是不好抱走的,就抱走刚满周岁的最小的。抱走之后,母亲还去看了一两回,见人家看得很起的,也就放心了。后来,那边说小孩得了病没有养成,母亲知道后很是难过,后悔不该抱走的。


  老七还是个女儿,是我的小姐姐。爷爷看见生这么多女儿很不高兴。父亲是独子,爷爷希望独子多孙,多生几个儿子。母亲还是执拗地养着。小姐姐长得很健壮,身子也高大,没有读多少书,就帮家里卖菜。后来出嫁随姐夫做生意去了,日子过得还不错的。老八是个儿子,我的小哥哥。爷爷看见总算又生了一个孙子,很高兴的。小哥哥和大哥哥一样也在家里娇宠着。他聪明读书也好,后来考了师范当老师了。老九又是个儿子,就是我了。可把爷爷高兴坏了,三个孙子了,独子多孙了,他的愿望实现了。我也读了书,考了师范当老师了。


  记得我还很小的时候,老床在我眼里不是很老的床,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床,却承载着我的快乐与痛苦。那时大哥哥和姐姐们都到另外房间分铺睡了,只有我和小哥哥和父母一起睡的。我和母亲睡一头,小哥哥和父亲睡一头。睡觉前父母坐在被窝两头说着话,不知道父母说着什么话,只记得小哥哥坐在父亲怀里,我看见也连忙坐在母亲怀里,父母在说着话,我和小哥哥抓着手玩闹着,玩闹不赢就钻进被窝来到对方身边打起来,只要不是太过分,父母不会多管我们,由着我们打闹嬉笑。现在想起多温馨快乐啊。有时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那花纹,觉得那花纹像一个什么小动物,又像一个什么花,在游动,在飞。飞着飞着,我幻想着自己长大,长大了可以当什么,做什么事。


  大哥哥成家了,娶了一个十分麻辣凶悍的人,没读什么书的,遇事不讲道理。大哥哥成家不久就分家了,那时我和小哥哥还很小。才一年,那人就和我母亲吵起来,拿铲打掉我家的屋子木头墙壁。小哥哥拉着我连忙躲在老床上,随着一声声吵架声,打木头墙壁声,小哥哥低声哭着,显得非常害怕。我没有哭,害怕还是有的。以后经常就是这样吵着打着墙壁和门,我和小哥哥就躲到老床上,才觉得安全,才在害怕里有了一点依靠。


  老床经历了很多次的搬迁,拆拆装装,有些破旧的了。一开始是在一个村庄上,父母结婚老床安置在父母一个狭小的房间里。后来在一个大点的村庄安家了,老床又搬进了新盖的泥瓦泥砖的屋子里。


  我爷爷劳动力很好,也精明能干,但没有读什么书,认为土地是庄稼人的宝。快解放了,有人知道要换朝代了,把土地低价变卖掉,爷爷就从人家手里买来大量土地,还高兴地以为捡到了便宜。一时间这一片是我家的田地,那一片是我家的田地。父亲是个本分的人,只会埋头做事。母亲劳动力极强,待人接物处理事情能力也强。那么多的土地一家人辛勤劳动管理着,忙时会请人帮忙,也没有亏待人家。解放后土改时,我家那么多土地,但是自己做的,没有剥削别人,这样划阶级成分时,我家划成了富农。土地没收了去,家里财产没有被没收,老床依然在父母房间里,一家人也没有受到什么迫害。到文化大革命时,工作同志下到村里,我家是富农,村里一些人几次到家里来抄家,家里值钱点的东西全部拿走,就是老床上的一些东西也敲敲,能拿下来的也拿走。到后来,我家要离屋了,家里的房子要让给别人住,我家只能借住在别人低矮的茅屋里。母亲把老床拆下用绳子绑好放在人家茅屋屋檐下,一家人睡在木板上。东家借住一段时间,西家借住一段时间,拆下的老床母亲总是看着自己儿女一样跟带着。老床才在那个风雨中得以保存下来。过了几年,全家又回到了自己的房子里,老床又重新装好立在父母的房间里,只是几块瓷板破了或不见了,两面镜子也不见了,下面的抽屉也破烂了,床顶的木板也破了几处。但父母还是高兴的,可以在自己的家里安床生活了。


  到了八十年代,土地承包,家里分到一些田地,一家人辛勤劳作,种田种菜,小姐姐骑着自行车担着满满两篓菜去城里卖。几年下来,日子过得好了一点,也有一些积蓄,就把原来的泥瓦泥砖房拆了,盖了一个二层楼房。老床又一次搬动,立在新楼房新房间里了。雪白的墙壁,光滑的水泥地面,放着一个老式床,多少有些不搭的。母亲还是很高兴地组装着老床,说着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了,这个老床也住上了新楼房了。


  儿女们一个个长大成家离开老床离开老家了,母亲还是睡着自己的老床。一天中午,我在母亲房间里看电视,忽然有些疲倦的累,就到母亲的老床上躺一会儿。刚一躺下,一股霉味夹着老鼠的尿骚味,从垫被的破棉絮中散出,直往我的鼻子里钻。顿时我鼻子发酸,心里疼痛不已。母亲睡在老床上,老鼠都在这里做窝了,这样刺鼻的味道,母亲还每晚睡在这里,做儿女们的却没有照顾到。我忙把母亲的垫被盖被拿到楼上的栏杆上暴晒,把母亲舍不得扔掉的破烂旧衣服扔在一旁清洗。到了傍晚又给母亲重新铺好,阳光暴晒后的棉絮软软的,有着阳光的味道。母亲说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我鼻子又一阵酸,望着老床背着母亲让眼泪尽情释放。这是儿女欠母亲的债,欠老床的债。我要好好来偿还。


  老床立在母亲房里,尽管有些破旧,但还是散发出一些古朴的味道。大哥一家早就惦记着这老床,是这年头老东西又值钱了吧。说着等父母百年之后,老床他们拿去。我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但希望不要把老床卖了,老床是我们兄弟姊妹出生的摇篮,是我们风风雨雨的见证,生活的艰辛与苦难在老床上都刻着斑驳的痕迹。更希望父母一直都这样健康,和老床一直在我们身边。老床就是父母,父母就是老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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