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50分

朋友
微信群里突然看到一条消息，是一位散文文友发的轻松筹。他父亲冠心病在医院救治，希望大家能伸出援手。我没敢细看惨况的描述，想起了当年得癌症的母亲。这位平时性情疏淡，并不常在群里说话，在论坛跟帖也不多，但偶有发言，都颇能让人耳目一新。我俩自然也是不熟的，按照我一贯的凉薄秉性，通常这类求助信息都是置之不理。但这次不同，我还是捐了200块钱。为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或许仅仅是物伤其类，虽然无论是外人还是我自己，都不见得觉得我俩有啥相似之处。200块能干嘛呢？杯水车薪都算不上。他说希望大家转发一下朋友圈，对这点我是迟疑的。说心里话，不想转，不是不想帮他，而是不想求助自己的“朋友们”。你跟他不亲，你为此劳动朋友们干嘛？你跟他亲，好吧，你掏了多少？犹豫着，但最后还是转了，果然，平时多少都有几个的点赞评论的，这条，一个都没有。我不怪谁，也不怪自己。

往来
上周六，叶子闺蜜来我家一趟，叶子给了她一点什么东西。周日，她老公又来了，送来了他们自制的辣白菜。“再放一天就可以吃了。”他笑着说。叶子给他拿了两包蔬菜，让他带回去，说是岳母自己种的。这对夫妻是叶子所剩为数不多的朋友了，至少日常保持来往的，是真不多了。我很珍惜她的这份友情，除了有一阵子她闺蜜跟她一起折腾投资让我很不满之外，其他时候都还算热情。年底了，这种礼尚往来的小事儿，是今年仅存的年味儿。老家那边，逢年过节的时候，人们也是彼此送来送去的，端午节互赠粽子，中秋节互赠月饼。娘得癌症那年春节，经过治疗身体貌似已经很好了，我们一家人其乐融融。屋后邻居听说娘生病的事儿，趁过年送来一只鸡。娘觉得人家最近又没什么事儿，无以为报，就又给人送了回去。然后，她感冒了，然后，没多久，她走了。我不怪谁，不怪娘，更不怪邻居。

作死
周一晚上，天天鼻炎又严重了，吭哧吭哧的。岳母说：“你们也不治治。”其实去医院看过，也拿过药，但冬天就还是厉害。用过鼻腔喷雾的生理盐水，也只是略微缓解了一些。我听老人说了，想起哥哥推荐的偏方，用红霉素涂抹鼻腔，就去找红霉素软膏。方子据说是那边人民医院主任的，侄子侄女都在用，说效果还行。在床上看手机的叶子，对我给孩子抹红霉素这事儿并不赞成，但看我着急，也就跟我说：“红霉素在药箱里。”我打开药箱，没找到红霉素，找到一管复方多粘菌素B软膏，百度了一下，好像可以替代使用。我举着给叶子看：“是这个吗？”她看着手机，没说话。我就用棉签蘸了，给天天两个鼻孔各涂了一些。当时好像有点效果，第二天中午，我正上班呢，叶子来电话说：“天天一早上就发烧，身体很不舒服，你昨晚上给他涂的是什么？”

怪我
天天体温是36.8度，他一直说肚子不舒服，肚子热，浑身没力气。这个时节，也不敢随意去医院，怕隔离。让叶子担心的，还不只是我给他涂抹的软膏，就在周日，她跟岳母还带孩子去坐了家门口新开通的地铁15号线。没别的办法，孩子吃不下东西，就只好多给他喝水，喝橙汁和牛奶。打完电话，我就想着早点回家，虽然知道回去也没用。但终于走不开，一直拖到下午4点才往回走。到家，就看到天天穿着棉拖鞋躺在沙发上睡觉，外套敞开着，露出红毛衣，身上盖着一件羽绒服。叶子在厨房忙碌，岳母坐在餐桌边上看着孩子。看我回家，老人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我赶紧脱掉外套，洗手洗脸，然后去摸了摸孩子额头，还好不烫。我拿了把椅子，坐在离天天一米半远的地方，临时抱佛脚默诵心经。岳母看我守着孩子，也去厨房帮忙了。我对叶子说：“都怪我。”叶子阴沉着脸，没说话，过了会说：“确定是那软膏的问题？”我说：“应该是，你们去坐车包裹得很严实，应该不是坐车的事。”

50分
5点了，叶子烧好了天天爱吃的红烧大排等菜，过来叫天天吃饭。天天醒了，但病怏怏地起不来。“看着干什么？”叶子喊我：“去拿个热毛巾给他擦把脸啊。”擦过脸和手后，天天总算能起来了，坐到餐桌边，却还是没胃口。叶子给他倒了杯他最爱喝的椰汁，岳母用红烧大排的汤汁拌了饭，半强迫地给一口口喂给他吃。我一边看着他，一边吃饭，给他道歉说：“都怪爸爸，爸爸又犯大错误了。”天天说：“妈妈也错了，妈妈没坚决阻止你。”叶子难得地也认了错。我说：“主要还是爸爸的错。”天天故意装作板起小脸说：“你这都多少次了？老是害我生病。”我说对，爸爸总是犯错。天天说：“妈妈也不及格，只能得59分。”我说：“爸爸呢？”他想了想说：“50分吧。”我羞愧地说：“太高了，爸爸最多5分，错误很大。”他说：“那，给爸爸10分吧，因为爸爸还是爱我的啊。”

难过
聊了会儿天，天天的精神倒是慢慢好起来了。叶子又用棉签蘸着温开水，给他清理了一下鼻腔，她说白天已经做了很多遍。看孩子好起来了，叶子才有心情抱怨我：“现在你知道了吧?多少孩子都是被家长给作死的？”我讪笑着承认错误。很多时候，让我最难过自责的，不是叶子的批评，而是天天的爱和信任。回想结婚后这些年，我确实太多事儿没做好了，没少给这娘俩添麻烦。饭后，我陪天天聊天完，叶子松了口气，洗漱休息了，岳母也有了心情去看电视。“爸爸，我们玩文字加减法的游戏吧？”天天跟我说：“爸爸加儿子等于什么？”我说等于父子俩，他说：“不对，等于爷爷！”我说：“这么神奇啊？那我也出道题，没头发+很厉害等于什么？”他想了想，开心地说：“等于光头强！”“那黑色+白色+耳朵？”“等于钢琴！”那晚上，他是笑着入睡的。第二天上午，叶子发微信对我说，天天好了。

河蚌赌徒 2021年2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