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老核桃树

老家院子里，有一棵老核桃树。 我记事起，这棵气势磅礴，直指苍穹，占据了院落大半个天空的老核桃树，就很老很老了。他爬满苔藓的黝黑色的厚厚树皮，由下到上绽开了一条条深深的裂槽，仿佛是一道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其根部的一半边，亦被虫子蚂蚁年复一年，岁接一岁地蛀蚀成空荡荡的，可以容下一两个小孩子藏身的洞穴。但每当春天到来的时候，这棵历尽数百年风雨的老核桃树，依然如期焕发出勃勃生机，挂满了迎风招展的穗状核桃花。在赤日炎炎的盛夏，拔地擎天，冠幅如盖的老核桃树，将院子上空灼热的阳光，高高举在头顶上，而凌空盘旋的浓密枝叶，筛下一地略带苦涩清香的沁人心脾的清凉。金秋时节，老核桃树，总是将自己的累累果实，毫不吝啬地奉献出来，供我们几姊妹尝鲜解馋，以及滋润山村人家的生活！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老核桃树永远是雄性的、壮实的、伟岸的。即使在寒风凛冽的冬季，叶尽枝枯的老核桃树，仍然巍然屹立在院子里，成为我心目里百般依赖和敬畏的守护神。我长大成人后，就走出大山一直在外面谋生。每当自己情绪低落和郁闷的时候，不免常常想起老家院子里的老核桃树，想起老核桃树顶天立地的雄姿，想起老核桃树永远只会奉献而从不会索取的崇高品格，心里便渐渐释然开朗了。一晃三十年的岁月流逝。近些年来，偶尔回一趟藏在深山里的老家。静静伫立在院落的老核桃树，已不再显得当年那么雄壮威严了。据嫂子说，老核桃树所结的核桃，也一年少比一年……哦，时间真的会悄无声息地改变一切。任何事物，不管是自然界的还是人类社会的，不论你曾经是怎样的雄姿英发和强大得不可一势，终归都会在时光风刀霜剑的步步紧逼下，变得愈来愈渺小脆弱，直至不堪一击，灰飞烟灭。 注视着一年比一年老态毕露，一冬比一冬枯萎摇晃的老核桃树，我心里往往泛起一种说不出的伤感意味。也许是由于年龄逐渐增长的缘故吧，不知什么时候起，看见我早已届耄耋之年的，也是一年比一年精神短少，一天比一天颤颤巍巍的老父亲，我就每每想起老家的那棵老核桃树。恍忽间，我似乎觉得日见衰朽的老父亲，仿佛就是一棵历尽沧桑的老核桃树，而他双肩上白发落尽的光亮亮脑袋，似乎就是一枚蕴涵丰富的硕大核桃果。老父亲的一生，也和老核桃树一样，始终以自己高大壮实的身躯，庇护着一家人的安宁，以辛勤的汗水，哺育着儿女们一天天成长。 去年春天的一个静默黄昏，老核桃树突然轰然倒下，并悲壮地砸得粉身碎骨。获知这个并不十分意外的消息，我心中还是不由得深深一震，继而是一夜到亮的辗转反侧，感叹嘘唏。回想起老核桃树陪伴我成长的日子，回味老核桃树给我带来的童年快乐和舌尖上的美好记忆，我不禁热泪盈眶，并有一种隐隐的不祥预感。在老核桃树倒下半年之后的一个闷热午后，89岁的老父亲也猝然撒手人世。失去老核桃树遮风挡雨的老家院子，呈现出几分荒凉、几分单调、几分落寞，失落了老父亲依靠、牵挂和庇荫的我们一家，很长时间，都有一种无依无旁，怅然若失、空空落落的感觉…… 想起老父亲，我就想起老家院子里的老核桃树！怀念老家院子的那棵老核桃树，我就倍加思念我的老父亲！

--------- [ 本帖最后由 杨纯柱 于 2013-7-14 17:06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