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着母亲一张相

在30多年的人生旅途，母亲给予一个孩子的疼爱、关怀和牵挂，岂能是用亲情这个词所涵盖得了的。
对于一个家庭，一个新生命的呱呱坠地，是幸福敲开门扉的时刻。可是，对于一位母亲，却是遭受苦难的开端。然而，母爱的源头，从此掘出一口深井，日夜不息地汩汩流淌，像一条没有阻碍的河流，何时都不会干涸、枯竭和断流。作为母亲，和孩子的心灵息息相通，孩子哪怕最微妙的动作，母亲都会感知孩子的需要。这不，从婴儿的一声啼哭，母亲就感知到孩子的饥渴，急忙用充裕的乳汁哺育；从婴儿哭叫不知，母亲就知道孩子肚子在痛；从婴孩的一声喷嚏，母亲就知晓孩子得了感冒……总之，孩子的一颦一笑，一哭一闹，都牵动着母亲的心弦。于此，母亲的心就被捆绑在孩子的身上，甚至一辈子都不曾改变分毫。
母亲这辈子，应该是生了三个孩子。1969年，18岁的母亲就生下了我的大姐。假如是现在，18岁的女孩正在上学，经常还会在母亲的怀里撒娇。可那些年月，像母亲一样过早嫁人，青春年少就做了母亲的比比皆是。这种现象，其实是让女性过早承担了与自己年龄不相称的重责。那时，农村依然是农业集体化，每天的田间劳作已足够繁重。可是，做了人母的母亲不能在家哺育孩子，她还得起早贪黑地参加集体劳动，以此获得换取养家糊口的粮食和少得可怜的一些钱。母亲的劳作情景我没有目睹过，但是并不难想象母亲顶着烈日、冒着风雨，以及在田地里挥汗如雨的辛劳。两年之后，我的二姐出生了。两个孩子，一个刚刚跚跚学步，一个尚在襁褓，母亲的艰辛顿时增加许多。但，参加集体劳动的次数依然没有减轻。也许是上苍的刻意安排，二姐一岁多的时候因生病没来得及就医夭折了，对母亲的打击有多沉重也不难想象。那几年，母亲就在悲喜交加和高强度体力劳动双重的胁迫下度过。母亲心里有多苦，应该只有母亲知道个中的滋味。然而，一年后的麦黄前夕，我也来到人世报到。我想，还是在为母亲擦拭了失去幼女之痛的同时，又为母亲增添了一副更加沉重的担子。个头矮小的母亲，以超乎身体好多倍的勇气和信心，支撑着这个家庭发展壮大的天空。要说根由，只有“母爱”是最无可挑剔的诠释了。
回想往事，应该是重温幸福和温暖的经历。对一个孩子的成长，回眸过去，意味着温习长大长高的喜悦和自豪。可是，对于一位母亲的育儿历程来说，翻越中抖落出的除了很少的快慰和甜蜜，更多的应该是苦难和辛苦齐头并进的酸涩。即使这个孩子长大后，对她有太多的误解，有太多的抱怨，有太多的伤害，有太多的不理不睬，每一个母亲都不会放弃，都不会决裂，更不会断绝关系。面对孩子，每一位母亲都不会复述内心的阴霾，总是转述自己曾经的快乐，把最为灿烂的笑脸呈示给孩子。对于往日的苦，即使压得心头欲碎，也不会显露一星半点。归根结底，还是表明母亲心胸的宽广和辽阔。的确，天下最无私的是母爱，最为大的依然是母爱。虽然赞美母亲的诗词浩如烟海，但我觉得即使还多上好多倍，都无法和您在人类繁衍中的付出比肩。母亲啊，我可亲可敬的母亲，您却没有说过一句埋怨的话语呀。
母亲疼爱我的往事，比一棵核桃树上的果实还要繁密。如果顺着我成长的道路逆行，沿途就可以捡拾到许多有关的记忆。比如，我幼年时的淘气是村里出了名的，因某事不符心愿，总要无端取闹，常常惹得母亲闷气满胸；上村小的起初，由于我不勤愿去学校受老师的束缚，每天早上赖在被窝里不起床，母亲只好连哄带劝，并把我背着送到村口，我才慢腾腾的跟着同伴去学校；上了初中，每周母亲总要给我蒸一锅白面馒头让我带上，中途估摸着快吃完了再蒸一锅，农闲时她步行十多里路给我送来，脱不开身时也让爷爷送到学校，有时还会捎来一缸子香喷喷的炒菜，给我的住校生活增添母爱的温暖；上了师范，虽然距家四百多里，母亲还专程几次到学校去看我，给我拆洗被褥，给我洗积攒的脏衣服；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一所村学，开学时母亲送我到学校，安顿好我的住处后，就手把手教我做饭，看我基本掌握了要领，又匆匆回家去干永远也干不完的家务；后来，妻子坐月时，虽然夏收刚结束，但农活正忙，母亲二话没说又照顾了一个多月；再后来，我调到县城，却不能常回家，母亲就隔三岔五地来看我们一家，要么带来了她种出的新鲜蔬菜，要么送来田里新产的小麦磨成的面粉，要么送来从山野间采摘的草莓、桑葚，要么是春天刚刚露出嫩芽的苜蓿、蕨菜……总归，她是把更多的心空腾挪给了对我的牵挂和关怀。而这一件件饱含着母亲真情的爱儿往事，最好诠释的词汇便只有“母爱”了。
这么珍贵的母爱，可我总是忽略了去珍藏，也常常忘记了儿女的孝道，更把对母亲的回报丢在脑后。每临端午、中秋，我总是以工作忙为由，很少和她一起度过；每当草莓、核桃成熟的季节，我总是以和朋友相聚不去采摘，害得她步行几十里送到县城；每年过春节，我总是以加班、值班，只在除夕赶回乡下，正月初二又匆匆离开；播种玉米，割小麦，收大豆的农忙时节，我都很少去帮家里干农活。就连母亲的生日，我也常常过了几天才突然想起。我有时思忖，是什么让我逃避？不用说，是“孝”在心里占据的空间日渐减少。然而，我的生日，母亲总是记得很牢。每个本命年，她都提前给我买红裤衩送来，以此方式护佑我。可是，我对母亲做的又有多少呢？
其实，我对母爱忽略的比这更多。前不久，远在天津的雨子组织了一次给母亲写诗的活动。我当即写了一首《与母亲书》。在诗歌展示阶段，雨子又希望同时展示作者的母亲，需要提供一张母亲的照片。为了赶时间，我就在单位的电脑里找，七八年间的照片少说有千百张，我没有找到母亲的照片。中午，又在家里找，还是未能如愿。尽管2005年，伯父、伯母一家来徽县，我曾借照相机专门拍过照片。2008年，给去世的奶奶过三周年，大伯一家、西和的二叔、姑姑都来了，我也为他们拍过照片。2012年给爷爷又过三周年，我还是拍过照片。找着，找着，我的心突然痛了起来，眼泪不觉在眼眶里打转——我没有找到一张我给母亲拍的单人照片。虽然有一张，但还是女儿在一个晚上偶然间拍的，光线很暗，背景是老屋剥落严重的土墙，那样还会影响母亲的形象。无奈之下，我只的从母亲和父亲的合影上，剪裁出一张母亲的单人照。后来，看到别人诗歌所配的母亲的照片那么好，一种愧疚之情又在心灵间滋生、左冲右突，把小小的心房敲打的很痛。
对于母亲，我的心中是有愧的。尽管我的诗歌写得很深情，让人能读出诸多的感慨和感动。请看:
删除记忆珍存的琐碎章节
最终无法删除的，母亲
是对您源自血脉深处的敬重
母亲，在诗歌里第一次这样呼唤
除了怀念如烟的过往，更重要的是
想把您的容貌在心里存放更久的时间
哪怕一辈子，我都觉得短暂
不能兑换您的生育之苦，哺育之恩 母亲，在接近半个世纪的换算中
亲情的度量衡上，总出现更多的反比
从我诞生开始，你就在失去
我拥有的越多，你得到的就越少
我的高大，和你的瘦弱
你的沧桑，你的越来越长的牵挂
没有一次您获取过对比的胜利 母亲，我喊您的时候 您鬓角的白发，又落了一层雪 在城市的喧闹，我无端搁置下对您的 问候和探视，从消褪的镢头和锄头的锈迹上 您擦拭出比我的心情还要多的光明 一缕炊烟升起后，您的腰痛，您的气短 咳出了我的泪花，您的身影 被漫上窗台的黄昏一次次吞没 母亲，我在扪心自问之后 想把您接到刚刚装修好的新房安度晚年 我还想让您在子孝妻贤的孝敬里 把最后的夕阳挽留更久的年月
可是，您总无法舍弃乡下的老屋
那么多饥渴的嘴巴，您还惦记着
半亩洋芋急需施肥锄草
辛劳一辈子，还是不懂得享受
拥有的幸福和亲情啊
母亲，苍老已经不能赶走，您的根 还扎在那片清香流溢的黄土地上
然而，我连给母亲照一张照片的事都做不到，又怎么能对母亲有真切和实在的回报呢？不孝，真是不孝之子啊。母亲啊，请原谅我至今还欠着一张您的照片。以后，我定会弥补的。有了这次的教训，我一定会改变自己的。请相信，在随后而来的岁月里，对母亲的回馈和感恩，将是我不可躲避的道德功课。我也会用越来越多的照片，表明我对博大的母爱回报的决心！

[ 本帖最后由 刘彦林 于 2013-6-16 15:20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