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知道

扔绳子
周日那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我带着天天在小区东广场那边跳绳。唐朝的老张感慨过月照人人看月，我没他那么浪漫，但同姓张，也愿意跟着感慨一下。铺广场的砖上，不只是被多少玩耍的孩子踩过，他们当然不会在意和记得那砖，至于砖是否能记得它们，这个得问砖去。天天对砖没兴趣，对跳绳同样没兴趣。那天他状态不好，连续跳了三四次，最好成绩是12个。“继续。”我手机对着他，面无表情地催促。他生气了，狠狠地把绳子扔到地上。我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捡起来继续。”他瞅了一眼，跑了。我也愤怒了，冲他吼道：“你跑了，就没有爸爸妈妈了。”已经跑出去几米的他，站住了，回过头来，委屈地看着我。我过去牵着他的手，带他到边上长椅坐下休息，开始给他讲大道理，无非是爸爸也不想上班，但还是得去，因为不去就没钱，没钱就没好吃的。他明白，但是他听不进去，他还是想逃避，觉得跳绳太难了。

好东西
我不敢放任他逃避，因为考试是绕不过去的。的确人生不只是高考一条路，但是那条路上走的人足够多，大家可以一起壮胆。其他路，我不太敢走。让孩子按部就班随大流，学不好我可以自我安慰说我尽力了，然后怪他，别人家的孩子为什么学得好，是你不够努力。嗯，我们总可以找出孩子不够努力的证据。可是如果我让他走别的路呢？如果他将来还是没出息，我如何开解自己？告诉自己说，这就是运气不好，是孩子的命不好？安抚了一阵，给他讲了个故事，天天又开始跳绳了。这次他1分钟跳了82个，从12个开始，我大声给他报数，比他自己还要兴奋。其实挺可悲的，但我说了不算，权力的确是个好东西，掌握它的人是不是，我就不做批判了。跳完绳的天天满身是汗，回到家，刚起床的叶子批评我没及时给他脱外套，再一问，我早上还忘了给孩子吃咳嗽药。

去浦东
那天我10点半吃的午餐，煎了老豆腐，炒了韭菜，还吃了点自制的肉冻。叶子从冰箱里拿出两袋卤货放在我面前：“辣的是鸭掌，不辣的是鸡的。”我笑着拿了一个说：“我吃个鸡爪子就行。”叶子爱吃这些东西，我一般。那天我其实很想包饺子吃的，但要陪天天玩实在没时间。之所以吃那么早，是因为中午就要去布展。先去公司，把展品装上车，然后跟车去展馆。展览会是周一到周三，在浦东，就是刚确诊了一例的那个区。叶子叮嘱我：“一定要戴好口罩。”我说：“没事，放心，习大大前天刚还在浦东呢。”下午布展还算顺利，即便如此晚上到家时也8点了。我遇到过最不顺的一次，是忙到晚上10点多。天天还没休息，在学习。我跟他打了个招呼，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看得出学得不是太开心。我跟他保持距离，去厨房盛了饭就着剩菜开吃。肚子是真饿了，把剩菜都吃光了。

好榜样
周一早上不到六点起床，自己下了面条吃了。快熟的时候，往里扔了两大把韭菜，又打进去一个鸡蛋。我拿起鸡蛋，习惯性往锅沿上磕，却又停住了，去边上打开水龙头洗了洗蛋壳。对于我打蛋前不洗蛋壳这事儿，岳母和叶子都觉得是很严重的流程和卫生错误。韭菜和蛋清随着热水和面条翻滚，我撒了点盐，出锅开吃。满满一大碗，因为赶时间，我吃得快了点，嘴巴烫到了。不过，还是全部吃光了。很久没这么吃面了，我家在家里的主食从来不吃面条，只是带天天出去培训时，偶尔在面馆吃。展馆那边的盒饭又涨价了，跟麦当劳的套餐一样，都是45块钱起。我看了看里面那条很小的鸡腿，没买，去喜士多买了三个包子。一个酱肉的，俩鸡肉的。鸡肉的不好吃，所以第二天的午餐，我把它换成了菜包子。晚上到家7点多，孩子们正好下课，岳母也回家了。我对天天说：“你知道吗？爸爸今天很累，不想上班了，但我想到天天那么辛苦，还是坚持跳绳，我也要努力啊，就坚持了。”天天很开心：“爸爸，我是你的好榜样，对吗？”

胆子小
展会第一天，有同行的展位塌了。这是我从业十几年来，第二次亲眼看到有人家展台塌了。另一次是十年前吧，那是一家外企，90平米的展位主墙倒了。这次这家是36平米的，前门脸塌了。所谓“江湖越老，胆子越小”，我每次参展都会在搭建时跟上半程，并且会在开展第一天很早就到，怕的就是出事。不可控的因素很多，有些事儿的确看运气。真出事儿了，那市场部的头除非是老板多年的铁杆心腹，可以让手下人出来背锅，否则就只好自己走人了。委屈归委屈，责任是责任。所以，我很不愿意换供应商，更愿意选定一家长期合作。今年给我们搭展台的，就是一家新的供应商。几个方案里，老板就选中了他们的，我也徒唤奈何。还好，虽然有些瑕疵，但没有大的纰漏。展会效果还凑合吧，不如上一届，但可以接受。老外几乎都没来，毕竟来了要隔离14天，确实不值。

很多人
三天展会，基本上每天都是6点多出门，晚上7点多到家。这跟我平时8点多去公司，5点多到家相比，多了四个小时。即便这么早出门，车上人也能坐满，不但有上班族，还有跟天天差不多的孩子，背着书包，跟家长一起坐公交地铁。同样的，哪怕晚上7点多了，地铁里人也是满的，我猜那些下班回家的人也都还没吃过晚饭，可能不少人还要自己到家再烧饭。所谓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总有一些人，比我们更辛苦。当然，叶子不喜欢听这些。回家的地铁上，上来三个穿校服的中学生，都是男孩子，也都比我高。我想着，七八年后，天天也会比我高的，不知道他到时会读哪个学校，但应该也是一样早出晚归吧。二十年后呢，天天大概率也是一个跟我一样的普通人，或许唯一幸福一点的是，他不用在上海租房。只是，他会为此感到多么幸福吗？他还会像现在这样，吃碗面，去公园玩就很开心吗？

离远点
周三撤展结束，我跟拉展品的车回公司。我家离公司近，算是搭便车，再说了，并不是送回去就完事，还要帮着卸车的，作为负责人我也责无旁贷。五点多是下班高峰，路上很堵，我在高架上很舒服地看了一路红润的夕阳。卸完车回家已经7点半了，孩子们被家长接走，我在厨房里吃饭。天天走过来说：“爸爸，你看看我写的字。”岳母在后面大呼小叫地让他走开，他不听，岳母上来扯了他一把。天天不开心了，委屈地向叶子告状：“奶奶你拉我干什么，疼！”我在边上解释说：“奶奶让你跟爸爸保持距离，有疫情。”他听了，不说了，不情愿地走回去。我心里也有点不舒服，但明白是对孩子好。我把在展会上拿到的小礼品用水冲洗了，晾在阳台上。

早上起床，吃过早饭，我准备下楼开电动车载天天去上学，结果老太太去按电梯了。天天不情愿地跟着老人下楼。“不是我开车送天天去上学吗？”我问叶子。“我妈跟他坐公家车去。”叶子看我一眼说：“你这两天别离他太近。”我心里又不舒服了，抱怨了一句：“公交车就安全吗？”她没回答，我也没再说，放下包，躺床上玩手机去了。我也知道，她是为了孩子好。
河蚌赌徒 2020年11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