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的老人

村头路旁总坐着一个瘦小的白发老太太，说是白发其实里面还有不少的青丝。坐下的小木板凳也有了年头，像古董似的，大概是老人的心爱之物，不知抚摸了多久，通体竟有了一层厚厚的包浆，显得有玉样的温润的光泽。

老人耳不聋眼不花手脚灵便头脑清楚，你难以相信她竟然九十九岁了，上学路过的学生们都要喊她老奶奶，下地的中年人也要叫她奶奶，就是在村口闲坐晒太阳聊天的爷爷奶奶们还是要叫她奶奶，唯独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坐着轮子来晒太阳时，叫老人婶子。

过往的人都爱问老人多大年纪了，老人也不烦，然后，伸出几根手指说“九十九了”。年轻的人就糊涂了，说前年问老奶奶多大年纪就说是九十九，去年也是，今年还是，老奶奶年纪大了糊涂了！其他老人们说，她可不糊涂，你没叫她伸出几根手指么？那就是活了几个九十九了。过百的老人到了九十九就不再给自己长岁了。问什么呢？年轻人好奇的问。因为老话说那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啊！嘿嘿嘿……大家浅声笑起来。明白其中道理的大人小孩更爱问老人年纪了，都喜欢做那手指数和九十九的加法。

大家都羡慕老人长寿，一大家子人，百十多口，因为老人逢年过节都能聚起好多人，相互有了走动，见面多，交流多，一家人便显得特别热闹亲近团结。这让其他人家羡慕的不得了。尤其孩子，老人的孙子重孙玄孙怎么会有那么多七大姑八大姨，而寻常人家的孩子，连兄弟姊妹都没有，成了没亲戚的一代。然而事实真的如此么？不过九十九岁的老人成了一家人的根儿，即使再远的叶也有可以回归的地方。

然而有谁知高龄如高台，高处不胜寒。记得老人总是笑呵呵的，尤其看着过路的村里人，能搭上几句话就特别高兴。这似乎是老人一天里最快乐最不孤独的时光。那一日不知道哪传来的箫声竟惹得老人老泪纵横，然后，从那板凳上慢慢地站起来，抱着板凳往家走去。

箫声不是谁都懂得的，箫声最能触动那就是深埋的沧桑岁月的心坎，勾想起那逝去的苦的乐的，还有亲人，父母，丈夫，孩子，还有那些同龄人，还有那些属于她的岁月。九十九岁的岁月是多么的厚重啊！除了这深厚幽婉的箫声谁能穿透这些岁月直达心底。

老人说，活这么久也没什么好，连说话的都没有，还要麻烦孙子们，自己啥忙也忙不了。孩子们说，只要你好好的就什么都好。所以，老人在为子女儿孙们活着，像是任务使命似的。

老人常跟年轻人说，家人是亲人，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但活到现在发现隔辈的亲人都远了，再亲也是远的。你的同龄人伙伴这时就成了你的亲人，到我这年纪的比我小一二十岁的我也觉得亲的不得了。你们现在年轻可要多珍惜身边的伙伴，那是你老来的亲人。

我听了，深有感触，共同的岁月成了一种血缘似的牵连着我们。岁月越是深厚，感情越是深切，无须言表，只要相互存在，我们活的就不孤单。

九十九岁的老人，每天在村口坐着，看着，听着，守着她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还有后生们。她永远九十九，任岁月延伸时光流淌。

[ 本帖最后由 梅青 于 2013-7-13 14:29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