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缤纷67】霜降去看花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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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霜降到了,先降了气温,尤其早晚,得加衣才行。
“去看油茶花吧!”文友说。
之前,看过连片成海的桃花,樱花,牡丹花,菊花,梨花……这些大自然的精灵,看一次,陶醉一次,百看 不厌。这些花好看,盛开的时节也好,春,夏,入秋,看花人出行方便。用一个词形容它们,从诸如“贤惠”,“乖巧”,“聪慧”中选吧。
百花退隐之时,在冬的门槛,油茶花开,是养在深闺人未识吗?邀约去的一行人,有舞文弄墨者,还有摄影爱好者,如此浩荡着声势,去哪里呢?目的地在大别山腹地——河南省商城县最南端长竹园乡白沙岭,深山里的岭中岭,岭上岭,岭绕岭,赏十里茶花,游万亩茶园。
二
天色低澹澹,池光漫油油。一杯茶。一朵花。三者合一,油茶花。
坐车上,这样畅想着。
对于油茶花,有丝缕印象。二十年前,在浅山区一个叫虎塘的村小教书,离家远,住校。清晨,在周边转悠。近处山林,一棵乌桕树下,一棵一人高的茶树,当野生绿茶。至摘茶时节,经老农指点,才知是油茶。油茶和绿茶同属山茶科,前者高大,达4至6米,树皮淡褐色,光滑;后者除野生茶外,多人工栽培,因修剪抑制了纵向生长,多灌木状,一垅一坡,易于采摘。同开白花,花似白绢,瓣白蕊黄,朵儿前大后小。时光飞逝,若那株油茶树未被砍伐,该独木成林了吧。
离长竹园愈近,山愈高,风景愈深山化,苍松翠竹,岩石嶙峋,橡树枫树柿树,枝繁叶绚果硕,如画卷展开。车行山腰,层叠的山坳间,突然白雾缭绕,绵延几里,如同仙境。是长竹园起始的灌河,水汽升腾弥漫,浮于半空,山川村落,氤氲其间。风过,云雾浮动。水流由南向北,如一条玉带,腾挪逶迤,随季节水量增减,以湿地,河流,库区,依山就势,变换身姿。有“小三峡”之殊誉。
赞叹间,油茶花雀跃在眼前了。到了!
三
这个到了,和车到站不同。长竹园的油茶花,不止白沙岭有。山山有,岭岭有,沟沟有,坎坎有。白沙岭呢,是万花丛中一个落脚点,一叠画卷的一笔细描,一座古桥的一方桥墩。车子驶入长竹园乡,油茶花随处可见。坐车可看,走路可视,爬山翻岭更是可观。
咋这多油茶?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呗。
在长竹园乡,油茶跟五谷的稻、黍、稷、麦、菽一样,不光养山民的胃,还供着山民的花销。用现在的一个流行词,叫支柱产业。
时光逆流,三十年前,五十年前,一百多年前,甚至更为久远,山民春耕耘,秋收获,收获庄稼,还收获大自然的馈赠:板栗呀,猕猴桃呀,山楂啊,橡子啊,茶籽啊,葛根啊……山民把橡子、葛根加工成粉,把榨出油的油茶籽,当宝。油茶籽成熟时,村民个个提筐挎篓拿竹竿,带干粮上山,起早摸黑,打茶籽。油茶籽打回家,放地上晾晒,然后一股脑儿装进布口袋。等下雪天,烧一堆蔸子火,一家人围坐一起,拿出筛子,木盆,箩筐,再倒出茶籽,大人小孩齐动手,择籽掰壳。淘气的娃妞儿,把茶壳扔火里,看火苗腾一下旺了,咧着嘴笑。茶籽送到油坊,油坊大爷先把茶籽碾碎,蒸熟,踩饼,压榨,晶亮亮的茶油就冒出来了。茶油卖多少,留多少,大人心里早盘算好了。
求学的后生,要缴学费,娘从箱底拿出一卷浸有茶油的钞票,一五一十,一张一张,数给儿子。爹吧嗒一口水烟,在鞋底磕磕烟袋灰,撂一句,要不好好吃书,滚回家打茶籽!
四
打茶籽,山高路陡,摔伤胳膊腿,年年发生。
吃一堑,长一智。山民们在平缓地带撒几颗茶籽,春来,茶苗破土而出,一生三,三变五,五吆十,去年撒山腰,今年撒坡地,明年干脆在地头栽苗。油茶长得慢,山民并不着急。有句歇后语:年三十打兔子——有它过年,没它也过年。紧跟又一句,有苗不愁长嘛。这不,一代一代的撒种育苗,由一聚万,“汇”出万亩茶园。
眼前,家家户户门前,空地,广场,街道,全晒着茶籽。多,并不乱,井井有条。“井”字框的横竖,是竹竿。青竹竿,从竹林新砍的,啪啪啪去掉竹叶,竖放一下;黄竹竿,去年留存的,横放一下,成了。
俯下身子,将爆开的茶籽拿手上,里面籽儿三粒、四粒不等。茶籽球状,大如蛋黄,小似樱桃,颗颗饱满。青、红、褐、黑,四色,色深愈佳。
小鸡小鸭,扇扇翅膀,在茶籽空隙间刨食,冷不防,滑了一个趔趄,像喝醉了酒。主人见了,立即“哟西哟西”地赶,拿扫帚再扬几下,怕它们拉一地,弄脏了茶籽。
整个乡村的底色,之前是绿,此时加了褐色。
五
抵达白沙岭。人人气喘吁吁。个个眉飞色舞。
满岭的油茶树,满树的油茶花。树连树,花连花,一片连一片,一直连到山边。乍一看,天地间像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白雪落在树枝,树杈,树梢,叶落在树下,那是掉落的片片花瓣。细看,花蕊黄色,一小簇一小簇。折一根空心的草秆,对准花蕊吸食,可尝到花蜜的甜哩。
“油茶花儿开/天地一片白/穿蓝印花布裙的小妹妹/油茶树下在等待……”
“瓣儿白/蕊儿黄/黄袍油茶吐芬芳/蜂儿鸣/鸟儿唱/本草天香送安康……”
“阿哥上山采油茶/阿妹心里的牵挂……”
……
在大自然面前,一群人返璞归真,唱啊,拍啊,流连忘返。
油茶花,一边果熟,一边花开,有“抱子怀胎”一说。
果,壳硬、质密,从开花到果熟,经秋、冬、春、夏、秋五季,共14个月,在植物中,极为罕见。
六
油茶花王,一棵百龄老树,在一家屋山旁。
三间平房一个院子,住着一对老夫妻。院中有井,柿子树,小鸡,小猫,一条狗。说起老树,老人话匣子打开:油茶树由家父栽下,四五岁记事时,差不多小指头粗,跟吹火筒差不多高。人长,树长,到娶媳妇,它长赢了,高过头了。松树,竹子,长高长直,它呢,长得扭扭巴巴,枝丫弯曲交叉,长成一大蓬,挂果多,估摸结茶籽压的吧。果熟时,能采下二三十斤啊。卖茶油换钱,买盐、火柴,娃们上的本子、笔。它是俺的摇钱树,老伙计啊!
老人的子孙,长大后出息了,在山下买房,在大城市安了家。他们想接老人家去享享福,老人不愿去。他说,和老伴在山里过惯了,看惯了油茶花,公园的花花草草,咋比得了啊?
七
乡里组建了油茶合作社,还举办“油茶花节”。
开一次花,算一个节日的话,油茶花每年都给自己办了节。人醒得比花迟,只要醒了,又都不迟。
先秦古书《山海经》里载:“员木,南方油食也。”“员木”即是油茶树。油茶树,有悠久的历史和文化,在逐渐回望中,歌吟成文。白沙岭呢,还是那道岭;油茶,还是那个油茶;乡音,还是那个乡音……但深山,不再僻壤,乡里正变样,在敞开自己的青山绿水,欢迎一辆辆车在画卷中游走,一群群人将山水装点。
油茶花呢,素面朝天,迎接远客。
回眸白沙岭,像走了一趟姥姥家,隔老远,柿树下的碎花被面,还在风中飘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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