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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星星峡

2021-12-23叙事散文天疆

星星峡天疆那一天,又一次踏上大西北的旅途,我从容了许多。十年光景,告别就是收藏,总在一次次的梦里重现,无法割舍,像是娘肚里带来的胎记,烙下永不消失的印记。颠沛流离,一路跟随父辈来到边塞的腹地,睁开三岁的童眼注视世界,不毛之地于是有了我的汗……
星星峡
    天疆
  那一天,又一次踏上大西北的旅途,我从容了许多。十年光景,告别就是收藏,总在一次次的梦里重现,无法割舍,像是娘肚里带来的胎记,烙下永不消失的印记。颠沛流离,一路跟随父辈来到边塞的腹地,睁开三岁的童眼注视世界,不毛之地于是有了我的汗水,有了我的点滴,血色般殷红,涓涓地流淌。
  我是一个囚徒,固步在大漠腹地就有了重生,这是炼狱,值得庆幸的复活,生同死去,一生的契约呼喊不出抵达的语句。高路通天,一条早年蜿蜒流淌的水系,断断续续枯竭在戈壁,亵渎流年,喂养我的血脉。我知道呼伦贝尔不是这里的模样,草场茵茵牛羊肥壮,抚摸山峰,骏马驰骋,像是一匹卸载紫砂壶的顽皮少年,驮着春茶赶路,离开江城,离开祖籍的三峡与丝路进行贸易,只要到站就能赶到集市贩卖。旷世的生命滋养星星峡的豪放,还有酒徒暴饮酣畅,醉卧在当年突厥族人的牧场里,难得复现。序幕开场就是刀光,进入正等待筹划草草地收场谢幕。
  逆光里有一段回程,绕花了我的眼,落在峡口,疼痛,烧灼,大概此时正在疗伤。走在星星峡的路上,新疆的门户洞开,它敞开豁达的胸膛,震撼灵魂。塔里木,准噶尔,哈密,还有海拔以下的吐鲁番就在前方,我心里明白,却不愿说出来。狂风扯碎一面面旗帜摆放我的灵魂,摇曳飞逝,让夕阳的残血晾晒,是谁做的天路在一望无垠的戈壁直通天际?车行进着,一车远来的江南游人,梦织沙场,耐心地体验着。此时,“敢问路在何方”,不知从哪个年轻人的口中轻轻地唱出,他们知道了什么?一片惊讶,满脸好奇,夸张地写在脸上,像抛在空中的幻想,落在戈壁满地的碎石上,重重的,斑斓,裸露地曝光,一点哭泣的泪泉都没有。那一副表情痴呆,木讷,仿佛吞下了血色的夕阳,再把周身错位的方向重新调整。真是这样吗?只是一次来过,就想重新整合流淌的血色。那么,还有古道,老树,昏鸦又怎么提炼接下来的诗句。静默,燃烧着,相机聚焦着,对着前方的一川碎石,展开画卷抵达远方。阳关其实不会给人指点路向,只是摆在当途,就有了自身的意义,就有了生命的方位和坐标。幻灭重生的感觉,隔着旧事。其实,生命脆弱孤单,走着,就是一种疲惫和徒劳,在这里漂洗,虽有疼痛的沙尘,仍会干干净净。彻悟那里需要法师,点化仅仅需要来过这里,,感悟就是故事。
  斜靠在车旁,远远的山脉就是天山,若隐若现,上面还有雪色,与夕阳的殷红血色一起混杂,交集,隔着旷野仿佛永远也无法抓住。谁也说不出自己的本色是汉人还是突厥的后裔,阳光才是此地的主宰,唯一的象征是旷古的流变,仅仅洒在当道内涵就足够丰富。时间凝固了光阴,凝固了过往的马队,比拼顽石的力量,暴掠是可以相见的。最多的感觉是水分的丢失,饥饿的麻木,这些,车上的游客还亲身体会不到。看不见一个人影,天地间唯有一个小我,独来独往。一车的行者孤立地正视空旷,空白处没有独白,也没有飞鸟,惶恐只要有人作伴就能阻止蔓延。静寂,空赖,去也不的,就这样纠缠着,坠落,沉默,意识流逝在晃晃的天光下,苍白落寞。会有人落单与从前一样吗?消失实在是一件太正常不过的事情,即使还有语言,又与谁对话,述说,跟谁去交流。
  人会泯灭天性吗?可以在此验证,仅是一个人的背叛就能妥协于旷野的抵挡,抗拒是没有用的,无助的消耗真是沉重了一点。忘记吧,人性的成长,种族的符号,人世间的变种,来去匆匆都无需歌唱,只需土壤。而此地的戈壁是长不出庄稼的,只能变态地蔓延,长久地复活,这是真话,我没有加一点渲染的成分,更不需要修辞,这是天地间的声音。
  进疆的路总是非常漫长,是从敦煌一路的游览开始,结束在星星峡的门途,疆界就在脚下。此时,游车不需要一遍遍地鸣响车笛,空旷的路程就是界碑,境界敞亮,无人召唤,更无人关注我的脚步是否错位。走在满地褐黑色的戈壁滩上,找不到一点生命的迹象,天与地交割的非常彻底,尽在远处隐隐的山尖上才重新聚集,说着它们自己的话语。无视生命的存在,更不会与我交谈,这是我不懂它语言的致命伤痕。以为来过,就能拥有,自以为高大,其实是狂妄的浮夸,就像当年的人定胜天一样,那都是一个天大的笑柄,无言的一切就能说明问题。收敛心气,静默致意,怀疑是没有用的,各有用意。星球的万籁俱静就是当时那种情景,可能还要火热一点。我在想,什么时候生命都是一个问题,症结恰恰是无奈,没有我的时候它也会拥有一切,一样从从容容,洒脱地存在着。其实,什么都没有来过,就像自己什么都没有拥有一样,物质就是摆设,在途中,有时借用了外力,或是风,或是雨,让它变异成一种姿势和状态,原封不动地不说一句话,表情冰冷。只是生命加以了用意,多情就被多情绕,走不出喜怒哀乐的怪圈。这就是大自然的姿态,从容不迫,披肝沥胆,调动风雨雷电,扬起沙尘造化时物。不管正色也好,小觑也罢,总之,不理视人间的烟火。一刹那我的感觉视乎是错了,冒犯其实是最大的不敬,原谅无法止步,我们就这样对视着,低头,赎罪,惶惶不可自抑。
  有时候我在想,那些高昌,月氏,还有猖獗的突厥先民是怎样在这从容地落脚生根的,就因为有一场仪式,便可畅通地抵达吗?信仰总有月亮伴随,弯弯地挂在清真寺和敞篷的顶端,一声声,无数遍的顶礼膜拜,就能活的有模有样,赐于牛羊,拜堂吉祥。两天的路程用车程来丈量也不算少了,那些早年的丝路驼队,骠骑的军士商旅真是有种,铃声述说过往的史陈,磷火伴随篝火就已经足够阴冷,沉重。还有诗句,“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这是记叙还是誓言,没有这些冲霄的气概,汉家将领又怎么驰骋到这里的。没有“春风不度玉门关”的想法,如今又怎么会有千军万马来此修路铺轨,让游客来到边地呢。真是一个大胆的想法,历史就是这样渐进着,重复着前路,又不断地修正,说不上是退步还是进步,如今我又一次回到了这里。
  每次行进在铁道线上都有一种异样的情绪,惆怅多于迷茫,畏惧多于胆量,辽阔的戈壁不是我的天堂,只是一声呼啸的车鸣,又清晰地醒来,醒的仓促,而底片褪色总怕被人看见。此次跟队,又是一次庆幸的闯入。安排虽然周密,从容总有秘密藏在心底,丢不得,也舍不去,会是终身慢慢驶入快车道,就有胆量壮行,真可谓生命的殊荣。难怪江城的同行一路惊叹不已。生于水乡,哪有机会亲身体验这生命的莽原。不知当年的鉴真西行求法是怎样涉渡这生命的禁区的。是生命在忏悔,还是意识存在荒诞,错了会校正,校对后又会一遍遍地推翻,情感真是一个琢磨不透的东西,反反复复,总是把我绑架在生命的路途多次否定。逻辑学的定式根本不是题解,难道我要否定三段论的原则吗?说到底,情感不是定律。记得那一个早年进疆的女孩,走过了嘉峪关的烽火台就再也不愿与夫君往前同行,一起的誓言背在心里,写成了文字,而文字的低下是现实的场景,那是要付出一生的诺言去践行和履约。这些都会是最后勇气的背叛,于是,洒泪离别。忆往昔,我明白唯有左宗棠血性,收复失土,一口棺椁一干军旅就闯进了边地,不是他,又怎么能有我的行期。还有那个血气不退的林则徐大人,满腔愤怒,下写了“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诗句,走在这大漠苍凉的星星峡路口更有了激励的动力。鉴真高僧更是无人匹敌。看来作为都在西北,不管留下骂名还是千古传颂,一进这里就留下了厚重的底色,这是汉人的官场,带着血性,交出洋洋洒洒的答卷,至今还滴着浓浓的墨迹。来过了,死也就无所谓了。沙场守着坚定,守着信仰,守着文人的操守。边塞就是边塞,没有宁静,只有淡泊的心境,这是我的理解。
  一条细长的柏油路笔直地伸向前方,望不到尽头,像一个黝黑的触须在追逐着西天的霞光,满眼的戈壁与我的视线对撞,生命开始一点点消融,直至终结。我是车轮上的一个载体,闯进星星峡,此时,河西走廊已被甩在了身后,晨光里,敦煌辉煌,辉煌有辉煌的停留地,有时候是藏着的,不轻易示人,更不像一洞洞石窟里的佛光,锁住视线。锁住信仰。佛徒都走在路上,行期漫长,只属于遥远的麦苗里的故乡。中亚腹地模糊岁月的年轮,棱角被砂石雕琢的斑斑驳驳,留下的脚印更是无从迷踪,歪歪斜斜的步幅不带一点露珠,浅浅地踏着戈壁的尘土,风一吹就消失殆尽。月轮旧刀丛,烽火夜照人。向往追寻梦境的脚步跟随时光,星星峡款待过客,描述生命进程的旗幡飘在古城的墙头,尽头就是废墟,西风劲吹,招换旌旗展开舞台。
  星星峡或许就是一个遥远的星宿,度量着行者,猜忌着每个人的梦想。它身无分文,无依无靠,典当奢侈,典当贪婪,是一个灵台让人去祭拜。我猜想,它没有褪色的本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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