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缤纷94】小不知所踪

     入秋后，又一个月无雨。下不下雨，对城市里的人似乎没什么要紧，若不是来林中，看到万石湖窄窄的脸，我几乎对干旱无所察觉。湖水很浅，一尾小银鱼游起来，都能搅动一池子的水。湖面密集着圆圈，每一个圆圈下都是一撮撮鱼儿的脑袋。我站在岸边，注视着湖面，寻找动静大一点的圆圈，我希望，有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和往常一样，从水中突然浮起来，荡开一大片水面。然而，没有。我从湖的东头，走到西头，也没见着那水葫芦一样漂于湖上的身影。
   
       它去哪儿了？小去哪儿了？
      
       第一次看到小，是在去年三月的一个下午，那时我流连于湖湾，湖湾的女贞子花白白地堆积枝头，野蔷薇也开出一朵朵的白花，披挂在湖岸，美丽极了。我看完花，又去追鸟。在草甸上，我被一只在泥地上专注翻找蚯蚓的乌鸫吸引住了，我屏气凝息，看着它的脑袋一高一低地啄食……后来，乌鸫还是被我惊飞，啧啧啧地落到湖边的榕树上。我怅然若失。这时，湖面上一只毛茸茸的小东西出现在我的视线中，这小东西正浮在水面，慢悠悠地游荡，远远看去，像一个水葫芦漂于湖面。是小！我意外地喊出声，没想会这样与小不期而遇，这让我惊喜。

        没错，每一次来林中，都会邂逅一些新的事物，都有不虚此行的感觉，哪怕我来几十次，几百次，都是如此。自然是如此的丰富，我们永远不能发现她的全部。

       小名字怪，长相也有点怪，个体短而圆，浑身黑褐色，只有尾部略带一点白色，算是给朴素无华的外表增添了一丝华丽。它的尾巴很短，尾羽退化，几乎没有尾巴，体形近乎椭圆，加上全身羽毛都是蓬蓬松松的绒羽，使它看起来像个毛茸茸的葫芦。

        突然，那只正在游弋的小一头扎进水中，不见了，正为它担着心，四处寻觅时，它从几米远处冒出头来，好像在和你调皮地捉迷藏。

        有些水鸟，天生就长着长长的腿、长长的脖子、长长的嘴，比如白鹭、苍鹭、丹顶鹤、东方白鹳、灰鹤、黑翅长脚鹬等等。这些鸟喜欢涉水而行，但不适合游泳，更不会潜水。还有些长着肉质脚蹼的水鸟，它们善于游泳，有的还善于潜水。小就属后者，擅长潜水的它，号称水鸟中的潜水艇。它时常潜入水中觅食，可以憋气很久。它也爱将身子沉入水中，嘴和眼露出水面，样子很像王八，所以小又叫“王八鸭子”。

       湖边常有游客“指鹿为马”，兴奋地指着湖中，喊：“看，野鸭！”这个时候，我总是偷偷地抿嘴笑，小是有“油鸭子”的外号，但和鸭子连远亲都算不上。不过，我守口如瓶，是绝不会作任何纠正的。

        小最爱吃湖中的小鱼小虾，蜻蜓幼虫、蝌蚪、甲壳类和蛙等水生动物也是它取之不尽的桌上美食。和人一样，荤腥吃多了，偶尔它会换下口味，会荡到水边，吃些水草等素食。

        这只小从湖心不断往湖边驶来，走走停停，最后驻扎在岸边一岩石边，脑袋不时探入水中。我从岸边滑下湖滩，悄悄地靠近它，没想到正自在游弋的小一看见我，赫然受惊，咕嘟一声，潜入水中，接着从不远处浮出水面，惊慌失措地直立着身子，张开双翅，两脚交替快速地蹬水前行，不一会儿就到了湖心，一条宽宽的水纹也跟着一路荡过去。小生性胆小，一点点动静，都会让它受到惊吓。可远观而不可亵玩，见它如此失魂落魄，不禁心有戚戚，其实，人世也如此，我们很多人又何尝不是如此谨小慎微活着。

        此后，每一次去林中，我都习惯先到万石湖寻找小，每一次，它都如约而至——在水中潜水，觅食，在湖面上不亦乐乎。有次，我惊讶地发现湖里上有二三只同样毛耸耸的小脑袋，小什么时候有了伙伴？还是它们一直存在，只是未被我看见？小并非孤零零一只栖息于万石湖，我真为它高兴。此时正值黄昏，一道残阳，半江瑟瑟，小如一团光影。斯情斯景，令人的内心柔软蓬松。带着这样的温柔，我转身离开，去追踪花草的足迹、鸟雀的歌声；带着这样的温柔，我告别森林，来到喧嚣的尘世。
      
        只是我如何也没想到，有一天，当我再次来到万石湖，一如从前搜寻小时，却再也没见着那熟悉的身影。起初，我不以为意，说不定小们正躲在哪里觅食。只是后来，后来的后来，直至今天，我无数次伫立于湖岸，长久看着湖面。秋风从湖那边撒过来，湖滩上的杂草们，缩起了身子。湖水粼粼，鱼翔浅底，翠鸟和鹊鸲在湖边飞掠，唯独不见了小。

       它们去哪了？飞走了？

       我以为，它们会毫无悬念地在万石湖里生活，筑巢，不断孵出小宝贝，一代又一代繁衍下去。一生漂流、随波浮沉，它几乎终生与水为伴，就算结婚生娃，也是在水上完成的。难道是涸竭的湖水让它们提前感知到了危机，去寻找更宽阔的水域了？我只能作这样的猜想，如是这样，我衷心地祝福它们。只是，小潜水功夫了得，在水中捕鱼捉虾如探囊取物，但它的脚像支在屁股后的两支棍子，在陆地上行走并不轻松，甚至是丑态百出。它的翅膀很短，功能也不强大，能飞却不善飞，不是迫不得已，很少起飞。我看见过它们飞，都飞得很低，贴于水面。

      小能飞越城市高高的建筑，寻到更宽的水域吗？它们能飞到梦想中的那片“海”吗？
   
      我希望，有一天，我来到湖边，它们突然从水里浮出来，调皮地甩甩小脑袋上的水珠：“嗨，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