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日月同辉
2021-12-23经典散文
[db:简介]
孩子们是三点多放学,到家快四点了,然后要一直学到7点一刻,中间5点到5点半是晚餐时间。他晚餐吃得快,因此能给自己赢得10分钟玩手机的时间,而他每天玩手机的总时间是20分钟。他一般是玩各种益智类的小游戏,偶尔也会看看抖音的小视频,那是他难得的放松时间。这是天天的“特权”,其他小孩子没有玩手机的待遇,不过如果他们吃饭吃得够快,会赢得看一集电视的奖励。这奖励很容易拿到,叶子在这方面很宽容。毕竟只是一年级的小孩子,劳逸结合还是有必要的,更何况,孩子们在这边的学习无论是广度还是深度,都比同龄人要更高。晚餐是三菜一汤,偶尔是四菜一汤,大荤小荤各一,搭配一两个素菜,汤会是鸡汤、排骨汤或者紫菜豆腐汤、番茄鸡蛋汤。孩子们有时候爱吃,有时候不爱吃。
7点半之前,小朋友们陆续被接回家,接下来我们会打扫卫生,而天天也可以再玩个十分钟,之后开始做作业。天天哭的时候,是晚上8点10分。从7点40开始算起,他已经做了半小时作业了,包括学校的作业还有叶子布置的。不过,他哭的时候,正在做的那份,是写字培训班布置的。每天,培训老师要求写四行字和两行笔画。听数量不算多,但是要求比较高。他写不好的时候,我会给他擦掉,而他急于快点写完去玩,被我擦掉就感到很难过、很委屈。他又写了一个“乏”字,写完自己也意识到写得不好,担心被我擦掉,用手护着。我坚持要擦,他就哭了,喊着:“不想学习了。”
这是一个普通的秋夜,客厅里灯光明亮,但有点凉。刚洗完澡穿着睡衣在卧室里看电视的叶子出来了,白了我一眼,然后边安慰他边拿着他的手教他写。我在边上唱黑脸:“要么你赶紧写完了看电视,要么跟我下楼跳绳,回来再写。”岳母也出来了,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又回去了。老人也知道,做作业的事儿,家长和孩子之间,彼此都没有多少妥协的余地。在叶子的安抚下,天天重新开始写,但并不顺利,他心里是抵触的,所以写得磕磕绊绊。叶子在边上柔声给他讲道理:“你看,你不哭,快点写完了,就可以早点洗澡看电视了。”天天边写边头也不抬的说:“我不听这些废话。”我冷冷地回了他一句:“都别说废话了,快点写完。”天天不说话了,叶子也不说话了。
天天的哭闹抗争并非没有意义,叶子给他取消了写字后面的弹琴作业。这两项作业都是培训班布置的,同样枯燥,却又同样都是坚持才能见效。会弹钢琴据说是素质,更何况眼看着体育和美术在中考中分量增加,不一定哪一天音乐也就被重视了。至于写字,对于作文成绩是有加成的,而作文分数权重很高。是的,纯粹是为了应试,日常生活离了钢琴无所谓,也写不了几个字。我一天写不了几个字,主要就是签名,我的签名很难看,但是法律认可。法律是否认可,能付出去多少钱,跟那字漂亮与否无关。但是,我当然不能这么教育孩子。谁敢说,某一天书法不会纳入中考?传统文化这个筐到底多大,该举多高,家长说了从来不算。
洗完澡,在床上看动画片时,天天很开心。我给他讲故事:“爸爸有个小学同学,叫张加斧。他晚上写作业的时候,一直哭着跟妈妈吵架,就是不写,吵到11点都没做完。天天太棒了,你没跟妈妈吵架,8点20就做完了,为自己赢得了半个小时的玩的时间。我猜你的同学里肯定有人现在还没做完,在跟爸爸妈妈吵架呢,你说谁更棒?”天天笑着说:“我更棒!”我又说:“你看你现在就可以看电视玩了,还有很多人在工作和学习,比如简叔叔还要上夜班,而爸爸也要学习呢。”我给他看我正在学的一个英语APP:“现在爸爸是22名,我今晚上要努力进到前十名。”他鼓励我说:“爸爸加油。”说完了,却又提醒我说:“爸爸,你可别熬夜啊。”一句话,我差点哭了:“爸爸不会熬夜的,估计到10点就可以了。”
那晚上我学到10点一刻,最终排名第8。第二天给天天看,他很开心:“爸爸,你今天能拿第一吗?”我说:“应该不行,跟第一名差距太大了,可能要三天才能追上,不过我今天争取进前5。”为了这个承诺,我昨晚上学到11点多,又刷了300多道题,最终排名第四,并且离第三和第二不远了。今天早上天天看到我截图的成绩和时间,跟我说:“爸爸,我以后也要很努力,我每天晚上也要学到9点钟。”我笑着亲亲他说:“不用,你还小,最晚学到8点半就行。但是你学习的时候要很认真,这样别人要9点才能完成的,可能你8点10分就完成了。”他对我这个回复很满意,又问我:“爸爸,那你今天能拿第一了吗?”我说:“应该还不行,因为第一名也在努力,而且差距太大了,不过爸爸可以保证,我跟第一名的差距肯定会变小,我在追近他。”叶子在边上说:“是否拿第一,不是你爸爸一个人能决定的,就像你是否拿第一,也要看其他同学的成绩啊,但你只要努力就好了。”
上夜班的简叔叔,是叶子闺蜜的老公,他们没要孩子,因为在上海买不起房,自觉给不了孩子好的教育。这个选择无所谓对错,但让人听了总是觉得有些难受。上周日他们来我家做客,一起做八宝饭,说起明年要回东北老家发展了。聊起逐渐老去的父母和各种生活的艰难,我说:“中产阶级也难,人家有钱人有足够资源,没钱的彻底绝了望也就罢了,唯独中产,好像跳一跳拼拼命还能够着更高的,于是就拉着一家老少一起拼命,至于是否能爬上去,看命。”事实是,多数人家是爬不上去的,但,真能放弃吗?我很爱天天,也很爱叶子,但不止一次,别人就结婚和生孩子的事儿咨询我时,我的建议都是“要非常慎重”。就像我的这些文字,生活中好的一面和不好的一面都袒露出来,算是给后人一点借鉴的东西吧。这是散文,也是历史。
我给天天讲的故事里那个“张加斧”,是真实存在的,他的确是我小学同学,学习不如我好。当然,跟妈妈吵架,那是我在乱编排人家了。他后来改名了,初中毕业后,据说去了武校习武,然后回家找了份开大货车的工作,再后来就完全没有了他的消息。我一度跟他走得很近,一起去游戏厅打三国志街机。从什么时候开始疏远的,不记得了。如今我回老家,都不会跟家里人问起他的事儿,就像我不会问起任何一位小学同学那样。他应该不会知道,我还记得他一年级时的名字,也不会知道在几十年后,那个名字会出现在几百公里外的上海一个普通人家的秋夜故事里。
“爸爸,你真有一个叫张加斧的同学吗?”
“是的。”
“爸爸,你看天上有月亮。”
“哈哈,真有呢,它肯定是熬夜了。”
这是今天早上我们爷俩骑车出发前的对话,那是7点50分,头上有蓝天白云,有旭日东升,还有半轮月亮。
河蚌赌徒 2020年11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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