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缤纷62】我们的秋天

　　
　　出了两畦白菜放窗下晾着，打算过三四天腌酸菜。腰酸腿疼的。歇着呢，发现有棵白菜丢一边了，孤单单的。我起身把它编排好。
　　老公说把葱也出了吧？我说长着吧，来年春天吃羊角葱。
　　栽葱的时候我和老公生气了。他从外往墙跟刨垄，我让他从墙跟往外刨，他不听。越栽越不得劲，步步小心别踩着栽好的葱。栽到靠墙根的两条垄挪不开身。我忍不住数落他傻，他说就这点活不管咋栽栽上就行呗。我赌气回屋。等我去看他栽完了。可是空着半条垄，说没葱秧子了。我说再去李家薅一掐子。他说已经薅过两次，还去？又不要钱。我说你一次不多薅，总是栽不够了再去，再去还不多薅，还是不够栽。
　　半条垄空着我也没管。终觉忌讳，我上邻居家要一大把细弱的小葱把空垄补上。
　　没多久，老公查出严重的肾病。我想，他空出半条垄就是不好的预兆。幸亏补栽了。我精心给补栽的小葱浇水施肥，留意长势。我急魔障了。
　　我说来年春天吃羊角葱也是迷信心理，祈愿老公不要死了。窗台外晾着倭瓜籽，我说，来年在土坡多种一些，大倭瓜结一片卖给鸡场。老公笑说，把你也卖了。
　　白菜晾晒两天，老公忽然又出了八棵，说不够腌一缸的。他穿着塑料拖鞋，鞋底沾着泥土和枣核进屋了，屋地弄得一个个污渍。我心平气和地擦干净。
　　没啥事，我手机阅读美国作家罗恩•拉什的短篇小说《模范囚徒》。主人公费尽心思逃跑了，即将走出丛林却意外遭遇贼人的伏击。读得我心神不定，在劫难逃吗？
　　不知何时，老公薅了一大堆辣椒秧默默往下摘红辣椒，消瘦的脸打着阴影，一举一动仔细缓慢，像似曾相识的老人。我的心怦怦跳，老公也像一个囚徒，他能逃脱这场大病吗？我故作大咧地说，你不能吃辣椒还摘干啥？他不吱声，也不看我。我把红辣椒穿成一串一串的，他似乎满意了。一串一串的红辣椒挂起来红红火火的，真好看。
　　刚忙完，二姐来微信了，说，你和他过的三十年都是猪一样的日子……也许柳暗花明又一村。二姐想尽各种方法劝解我，我理解。殊不知，我想起老公的种种好就受不了。他月月把全额工资交给我，从外面给我带好吃的，不要，硬给。
　　想起那天去修鞋。我走进一间狭窄的修鞋铺。一个壮实的六十多岁的男人笔挺地坐在凳子上正起劲地吃午饭。他手里拿着馒头，面前的小矮凳上放着一盘炒土豆片。我说，你吃吧，我不忙。他嗯了一声。我指着我的右鞋说，看，这里，开线了。这时，靠里面一个眼睛有毛病的胖女人说，打油吗？办卡，一双两元钱，不办卡，一双五元钱。我说打油但不办卡。没想到，男人把吃剩的土豆片一个半馒头半碗凉小米粥倒在一个小盆里递给女人说，吃吧。女人面无表情地伸手接过，机械地吃着。出来时，门口落着两枚黄叶，绊了我一下似的。
　　回复二姐说，我习惯了猪一样的生活。我爱他爱我们的家。以后无论怎样，我都会好好生活。
　　白菜晒得差不多了，老公说，刷刷腌上吧。我说你自己刷吧。隔着玻璃窗我在屋里看他。他轻拿轻放的，选老帮掰下来，然后切白菜根，看着长，再切一下。要是我，一刀切下白菜根，拿起白菜一抖落，老帮哗啦掉落，可快了。他把绿色的白菜帮放一边留着晒干白菜，破烂的根叶用单轮车推出去扔掉。他进屋了，衣服上沾着三四只瓢虫和一只小蜜蜂说，刷完了。我说，那就腌。
　　腌上酸菜，秋季的活计又完成一项。
　　我和老公上街买药，他顺便称称体重，比住院时重了六斤。高兴。
　　洗衣服，洗完衣服我院里院外绕。吃几粒葡萄，拿木棍打打枣，吓唬吓唬木柴垛里磨牙的老鼠。
　　有闲了，老公带我上石脑水库玩。摩托车一路向前，路两旁的大叶杨好似两道金黄的屏障，我身处秘境一般兴奋。
　　其实，水库许多年前已被泥沙淤平，只有一条不大不小的河流。河流周围是群山和密林。我站在一处制高点向四周瞭望，到处是色彩，彼此召唤。
　　随意走动，随意攀爬，随意钻探，不知道为什么，无论到了哪里，总幻想，在这里搭个窝多好。一抬头，一片树后边立着蓝色的帐篷，心想，高人在此？仰头迎着往前走，近了，原来是树与树之间露出的蓝天。
　　山野妖娆，游玩了半天，我主动拉老公的手。只是不明白，曾经那么厌恶老公，发狠死也不和他合葬，为什么他生了这场大病我就变得依恋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