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匣
2020-09-17叙事散文河西村夫
风匣梁正虎 那时候,没有电。没有电的乡村并不缺少温暖与欢乐。记得村口有一个铁匠铺,夏日里,我们几个光着屁股的小孩子,常常围在铁匠铺的门口,看铁匠师傅打铁的情景。王铁、潘铁、陈铁三个师傅赤着膀子,腰间勒着一块帆布围裙。潘铁、陈铁抡大锤,王铁
风匣
梁正虎
那时候,没有电。没有电的乡村并不缺少温暖与欢乐。
记得村口有一个铁匠铺,夏日里,我们几个光着屁股的小孩子,常常围在铁匠铺的门口,看铁匠师傅打铁的情景。王铁、潘铁、陈铁三个师傅赤着膀子,腰间勒着一块帆布围裙。潘铁、陈铁抡大锤,王铁是师傅,人们称王大师,他使小锤。“咣咣叮,咣咣叮,”火星四溅,接着,王铁将打制好的物件用老虎钳子夹住,放进水桶里,“哧溜溜,”一声,铲子,镰刀,马掌,马掌钉就打成了。
王大师使小锤,还兼拉风匣。或许你现在没有见过风匣,铁匠铺里的风匣比我们家里的风匣大,也气派得多,是双拉杆的,把手上还缠着黄灿灿的狗皮,雍容典雅的样子。王大师呼哧呼哧地拉风匣,人也一仰一后,悠然自得,适时地掌握着火候。王大师加一铲煤炭,蓝色的火焰一起一伏,像是在舞蹈。
我们家里的风匣就不比铁匠铺的那件了,好像有点自惭形秽的感觉,这个呆头呆脑的木制器具,安放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从外观上看,像一只未上漆的长方体木箱,黑色的污垢遮掩了木质的本色。风匣的里里外外没有一颗铆钉,木匠师傅开榫,镶嵌,都恰到好处,将薄薄的木板简单地拼装在一起,每道缝都做得严丝合铆,这就形成了风匣的雏形。当然,一台风匣有如此巨大的肺活量,就有一个宽广的胸怀。一张薄薄的木板,连上一幅光滑的拉杆,就能自由抽送。前面是口,是舌,每一次抽送,小小的盖板便会自由开合,吸入新鲜的空气。后面是鼻,呼出用过的气体。所以,每一次抽送,风匣都会吐出一股小小的风,“呼呼,呼呼”鼓动火焰起舞。“呼呼,呼呼,”把柔软或坚硬的柴草,燃烧得哔哔啵啵。这时候,烟囱里就冒起烟来了,灶嘡里就燃起红红的炉火。这是炊烟啊,是乡村的脉搏,乡村就活了。这是最能勾起游子思乡的东西啊!这炊烟由白变蓝变淡,饭就熟了,风匣也就停止了它的呱嗒声,静静地休息了。
小时候,家里每次蒸馍,做饭,我的任务就是拉风匣。我常常盯着自由开合的盖板往里瞅,里面黑洞洞的,我感到奇怪,里面究竟是什么?哪来这么多风?问母亲,母亲一下子也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倒是天长日久了,风匣的风小了,我们抽动风匣的频率就更快了,母亲说,风匣该绑鸡毛了。母亲拿出纳鞋底的麻绳子,浆糊,还有不知什么时候收集下的鸡毛。在暖暖的阳光下,母亲将风匣的挡板卸下来,我才看清作为肺叶的挡板的构造,四四方方的一块木板,周边是用细麻绳将一羽一羽彩色的鸡毛,缝绑上去,好看极了。每一片翎毛在阳光下泛着美丽的釉彩,随风而动,像是插上了翅膀,就要展翅高飞。但此时的羽毛不过是为了减小挡板与风匣之间的空隙,不至于漏风。好让我们每一次抽送更加轻便,吐出更多的风。这其实就是缸筒与活塞的关系。
我的父亲就是一个木匠,他打制一个风匣需要一个过程,木料要选上好的本山松木。这种木料性子柔软,节疤也少,没有虫蛀,不要扭七拐八的裂口的旋木。然后,用大锯将其改成木板,放在屋檐下阴干,使它没有了性子。父亲说,这样做的风匣,即使用上几十年也不会开裂变形。父亲眯着眼睛看着他打制的风匣,有些陶醉,点一袋烟,说乡下的日子就象风匣的一呼一吸,急了不成,容易憋气,胸闷气短;慢了也不成,上气不接下气。只有稳稳当当,乡下人的日子才会过得殷实红火。
其实呢,社会在飞速发展,新打制的风匣仅仅用了一两年就束之高阁了 。你别小看了这土头土脑的家伙,它可是代表着那个时代呢!一家人生火做饭就靠它了,虽然有些烟熏火燎,但它“呱嗒呱嗒”一响,就说明我们没有住锅断顿,我们就有饭吃了,乡下人的日子就滋润了。
后来,风匣被手摇鼓风机取代了,而后是电鼓风机,现在甚至都不用炉灶了,电饭锅、电磁炉成为主角。可是没有鸡鸣狗叫,没有炊烟缭绕的村庄多少有点寂寞,缺少些诗意。在这诗意里,我仿佛听见岁月深处传来风匣的呱嗒声。吸,自然而从容;呼,将疲惫与沉重,轻轻散入无边的夜色,菜就香了,饭就暖了,五谷杂粮的村庄也便安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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